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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闻荷落地,即刻去往了集团总部。

这一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马上传遍了集团上下,连带着之外的人也都听说了。

闻霖久在会议室外收到了陆云歇的来电。

“你回来了?”陆云歇问他,“去公司了吗,我在附近,夏满怎么办,他自己留在梅兰克?”

“他在家。”

“他自己一个人吗,谁照顾他。”

“他爸妈。”

“?”

“你来的正好,”闻霖久往旁边走两步,进入茶水间,这儿有两名员工正在倒咖啡,见到他,纷纷惊讶的侧目。

而他不为所动,点点头,继续问电话那边,“司机送他回家放行李,晚上家宴我要去他家接他,会见到他父母,需要带礼物吗?带什么。”

陆云歇:“……”

两名员工:“……”

“你有点东西啊,”一道咋呼的男声响了起来,是褚凌来抢电话,“还真给你带回来了,当然要带礼物,不用太重,不然下次正式登门不好送,今天送箱子好酒就行了,还真是赶巧了,我这儿今天刚好有人送来箱茅台,我给你拿过来啊,顺便也参观参观咱姐重振雄风的场面。”

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闻霖久透过玻璃朝那头一瞥。

只见会议室中,众人噤若寒蝉,闻荷坐在首位,平平淡淡的说话,神态自若,可偏就是这种模样,让一部分高管抬不起头来。

她入主集团之后,主力推出的几个项目市场反响都非常好,她生病之后,这几块肥肉暂时被几派势力瓜分,这会儿她回来,亲信都像找回了主心骨,龇着牙冲着对方派系开咬。

她天生就要比他更有企图心,很多人说,再过一些年,她能更新一部分行业标准。

而她现在,就是要追赶这些年。

闻霖久:“你送来吧,你留一下,刚好给我姐寻寻开心。”

褚凌:“……”

闻霖久挂掉电话,朝会议室去。

他推开门,在众人注视下,落回自己的位置。

他坐在闻荷的左手边,表情平静。

“继续说,”他说。

夏满这边,推开家门的一瞬间,把他爸妈弄懵了。

两老正在厨房里头,搬着小板凳,包着猪肉馅饺子,食材弄得齐整,案板上已经有几十个白胖饺子。

夏满正对搬运的保镖说:“这些不要送了,放在门口,我自己拿。”

梅镜月做人十分周全,给他弄了一堆东西,用红色礼品袋装了七八袋,有名贵茶叶、山珍等,说是他可以分给国内的亲戚。

“狗得请你先牵着……哎,谢谢。”

夏满把礼品袋放进玄关,有些分不开手。

这时,阮红梅女士才听见了动静,从厨房走出来。

一见到儿子,她瞪大了眼睛。

“满满!?哎哟喂!”

她大叫,“糟老头子,儿子回来了!出来出来!”

阮红梅女士快步到门口,一个激动,带着两手面粉,捧着儿子脸蛋,左右开弓的亲了两下。

夏满被她搞得非常不好意思。

这还有外人呢……

夏爸爸也在身后,急死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我儿子,我儿子真回来了吗,是不是拍综艺呢!”这也是有先例的!

阮红梅往后看,没见到摄像头,只见到保镖司机和狗。

大眼瞪小眼。

夏满:“妈,让我先进去行不行!我是真回家,不是假回家!”

这才进了自家门。

被揪着脸蛋拎着胳膊好一通亲热,那父爱母爱重的他都有点儿承受不来了。

家是老样子,温馨又热闹,两百多平的大房子,却被各种家居用品以及舍不得扔的老物件挤的满满当当的。

夏满终于有种脚踩在地上、心落在实地的感觉。

生拉硬拽,让几个送行的司机保镖进来喝了茶。

之后,夏爸爸出去菜市场买肉,夏妈妈则欲帮夏满整理行李。

结果她一看,夏满空着手回来的,只有一堆华而不实的礼品袋。

“咋了儿子,你这是犯了事突然被人家驱逐出境了?”

“…………妈!”

“那是什么?”

夏满怎么好意思说,是恋爱脑一时冲动回来的。

“是计划之外,”他说,“不过我觉得好开心,爸妈你们开心吗?”

阮红梅女士马上就又哭又笑的:“你这个小王八蛋,以前就国内到处飞,个把月见不到人,现在搞到国外去,还以为一年半载才能见到你呢,你妈这心里跟割了块肉似的。”

夏满过去抱了抱她。

他想,他在这片土地的牵挂是那样多。

“妈,有工作的时候,我还是要飞A国,”他小声说,“不过我会常常回家的,我保证。”

阮红梅女士很受感动,却也觉得他这样辛苦,刚要说别,突然脚边传来一阵湿润的触感。

她低头一看——

“妈呀,什么玩意舔我脚!”

她受到惊吓,一脚把大白踢翻了。

大白躺在地上,脚脚缩起来,露出肚皮,向她扭扭扭。

…………可见是故意碰瓷的。

“我的妈呀,哪来的熊,儿子你偷了个熊被赶出来的啊!”

夏满:“……………”

花了一会儿工夫,夏满向二老说清了大白的身世,并说大白其实很乖,让他们试着摸一下。

夏爸爸用一根手指戳了一下大白脑壳;夏妈妈用脚丫丫蹭了一下大白的背。

大白脑子不好使,识别人情关系倒是一把好手,乖乖的躺在那儿,眨巴着大眼睛讨好他们。

但因他体型巨大,二老还是有些怕的。

二老从不养狗,也没有露出过对小动物的喜欢,夏满并不会勉强他们去爱屋及乌,毕竟照顾一条这样的大型犬,可能比养他还费神。

夏满琢磨了一下,心说看来这狗子还是得投奔他二爸。

他牵起狗子,带进房间关着:“来来来,上头去。”

二老悄悄的松了口气。

夏妈妈脑子灵光一闪,一拍大腿:“差点忘了,我要告诉满满他大姨,我们满满回国了!”

…………

闻霖久来的时候,夏满的家里已经攒满了人。

大人、小人,到处是人。

大人坐沙发上、站客厅里、阳台上,小人赖地上、抱着脚丫子。

为他开门的是个五十来岁的阿姨,烫了红头发,很时髦,笑眯眯的:“小伙子你找哪个?”

闻霖久:“我……”

夏满从人缝里朝外看,与他对上目光。

夏满:“大姨,找我的!——夏小葱,你再不放开我的腿我就咬你了!”

他小侄子学爬的年龄,牙口痒,抱着他的腿咬裤子,跟个小狗似的。

“哦找满满的,”大姨热情的领他进来,“是我们满满的好朋友吧,一回来就找上了,来来,不用脱鞋直接进来。怎么还带东西了,这么客气。”

她伸手接闻霖久提着的那箱子。

差点掉地上。

幸好夏满及时挣脱了夏小葱,跑了过来,一把接住她的手,同一时间,闻霖久也去抢救那东西,两人的手碰在了一起。

大姨咋咋呼呼:“怎么这么重,买的什么?”

“茅台,”夏满往纸箱子里看了眼,“你买这东西干什么。”

闻霖久:“第一次见面。”

夏满:“……”

他大姨:“???”

夏满将酒往玄关柜里放,找自己的鞋给闻霖久换,“进来吧。”

两人互动被大姨、被一屋子亲戚,全看在眼里。

闻霖久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

………这情形比会议室的剑拔弩张要厉害的多。

夏满清了清嗓子,往他面前站了站:“这个是我朋友,你们不要看了,再看我收费了!”

表姐:“你收什么费,份子钱?”

夏满:“……陈思!你站哪边的!”

表姐:“谁先脱单谁是狗,你先脱离队伍,你说我站哪边。”

夏满:“你给我等着!!!”

表姐哈哈大笑。

这一屋子人也都被逗乐了,满堂都是欢声笑语。夏满是大家庭看着长大的,他们都能看出来,这登门的小伙子与夏满肯定是那种关系。

同性婚姻早已通过,尽管还有些人抱着老观点,但夏家显然并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家庭。

阮红梅女士越过人群奔出来,上下仔细打量了这登门的小伙子,承认他比自己儿子还要帅。

“坐,”她指着沙发,“他爸去买菜了,马上上来。”

闻霖久在沙发上坐下。

……好似那什么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被所有人围观。

夏满的大姨二姨两家人、叔叔一家人,合起来十三四人,各有一肚子问题,朝着闻霖久打听。

于是打听出来,这小伙子家里是办企业的,自己一直在A国,这次是陪家人一起回来的,之后一段时间都会在国内。

他还是名校毕业,第一次谈恋爱,生肖属相和夏满很合,八字的话得等他回去问问才知道,问到了再拿给大姨去算……

夏满听得都不好意思了。

天,闻霖久脾气有这么好吗。

他都想挠人了!

“好了别问了,”夏满拉起闻霖久,“人口普查都没你们问的细,他现在要参观我的房间,你们不准跟过来!”

大家庭:哈哈哈哈哈。

夏满拽着闻霖久逃回自己房间。

房间里,大白趴在飘窗台上,一只大脑袋悬在边缘,很是幸灾乐祸的嗷呜了一声。

——二爸,你也来避难啦。

第72章

夏满的房间不小,但就像他的家一样,堆满了东西,也就显得拥挤了。

尽管有一个大储存间,但他依然在地上撂了一个又一个的箱子,放着他的旧物。

房间没什么好参观的,这些箱子倒是有些意思。

每个箱子他都分门别类,闻霖久半蹲在“照片”一栏前,回头扫了夏满一眼。

夏满:“你要看自己开,我不开,重死了,而且你要按原来顺序叠回去。”

闻霖久:“这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客人不让进房间,客人去客厅,”夏满坐上了自己的床,他的被子是兔子图案,他坐在兔子堆里,还抱着胡萝卜抱枕。

闻霖久到他面前,手撑在他身边,“那什么人让进房间?”

夏满故意说:“不是客人的人。”

闻霖久:“是什么人?”

夏满软绵绵的:“你想听什么好听的呀?”

闻霖久刚要说话。

——咚咚咚。

阮红梅女士敲门,大嗓门喊:“满满,妈妈倒了茶切了水果,快来端进去,小闻还没喝水呢。”

闻霖久:“……”

闻霖久起身,掸了掸床上的凹痕,去开门。

他从夏满妈妈手里接过盘子,很礼貌的道谢。

夏妈妈从门缝里飞快扫了扫,将屋内情况收进眼里,这才走开。

闻霖久端着盘子回头,只见夏满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了桌子前。

他:“……”

夏满:“锁门锁门,要反锁。”

闻霖久端水果给他,睨了他一眼,若有所思:“我还记得你说你妈妈晚上会来给你盖被子……”

夏满:“你把我说的话记得这么清楚,不要早就暗恋我了。”

“想得美,”闻霖久无情但公正,捏了捏他的脸,“只觉得你长得还可以,虽然蠢了点。”

夏满哼他:“还可以是多可以?要是答的不可以你就去客厅吧,我和大白睡午觉了。”

闻霖久:“…………”

夏满:“这样吧,我说人名,你说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比他/她好看,是就点头,不是你就摇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闻霖久配合他。

夏满:“XXX,”他同路线对家。

闻霖久点头。

“XXX和XXX,”知名颜霸男女明星各一名。

闻霖久点头。

夏满有点雀跃,不是为比过这二位,而是因为在他心中,自己显然不如这二位。

回答已经高分了,他还出个附加题:“那比XX?”

闻霖久不认识这人名,夏满便找照片给他。

这是夏满的一位圈内好友,现已转做餐饮生意了,从前的代表作里,和夏满是一对情敌。

网络上至今还有观众在选他们谁而吵架。

“网友们可有意思了,他们——”

夏满凝固住,因为闻霖久摇了摇头。

夏满:“?”

“你什么意思?”

“你摇这个头什么意思?”

闻霖久:“…………”

“闻霖久!,”夏满嚷嚷他,“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你根本不是真的爱我!”

“我就事论事,单就这个照片而言,他的确是——”

“你还说!”

闻霖久不说了。

夏满瞪着他。

好啊,还真不说话?

“你幼不幼稚,”闻霖久无语的道,“这有什么好比的,我只喜欢你这样的。”

“我这样是怎样的?”

闻霖久怕用黄鼠狼这词他翻脸,只重复道:“就是你这样的。”

“别人再好看也不关我的事,”他说,“而且我不是喜欢你好看,我是喜欢你可爱、烦人、多事、招人惦记。”

说的夏满心里很高兴。

决定今天先不作了。

“好吧,那我今天就留你一命,明天再想点别的问题刁难你。”

闻霖久好气好笑,在他腰上轻轻甩了一巴掌,“惯的你。”

夏满则伸手在桌上推了一把,自己坐着带轮子的椅子滑出去一段,停在了他那堆箱子面前。

他拍拍那箱子,道:“今天的通关奖励宝箱,自己开吧。”

两人坐在地毯上,翻着旧照片。

夏满从小漂亮,所以留的相片特别多,有时候在台上发光发亮,有时候趴在地上哭闹耍赖,被大人拍下来,宣称长大了给他看看自己多不懂事。

“哪有不懂事,”长大了的夏满道,“我就差一张卡就集齐了全套圣斗士星矢,我妈非不给我买,你知道这对一个三年级小男孩是多大的打击吗!”

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漂亮鲜活的。

他十多岁时去电视台试镜,做小主持人。

他没其他人机灵,倒数几轮被淘汰了,但是隔壁表演队一眼相中了他,叫他过去演小男主角,因此在童年、少年时代留下了大量的影像。

闻霖久翻了翻他这时期的照片,又侧头看看他。

觉得有点儿不一样。

“红气养人啦,”夏满说,“这段时间,市电视台的小演员剧,完全是被我一个人统治的时代,和现在能一样吗。”

意思是红气养小时候那个他,让那小孩眉眼里全是飞扬。

闻霖久把他搂过来,低头亲了亲,眼眸微垂。

夏满靠在他怀中,满不在乎的,接着翻那些相册。

两人看了一会儿,困了,很需要倒时差,但屋子外边还闹腾着。

夏满拉了拉闻霖久。

这套房子有两台电梯,一台是客厅入户,另一台则是南边走廊。

夏满带上帽子口罩,拉上闻霖久,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门。

冬天的街道上,阳光照耀着残雪,行人三两,都穿的很暖和。

时间还早,闻荷还在公司大展拳脚,闻家的家宴也设在夜晚,两人有着一段闲暇。

夏满拉闻霖久到处跑,他最喜欢的咖啡店、游戏厅、桑拿房……在梅兰克时常惦记,都快列成表了,就等着回来挨个玩。

而这些地方,闻霖久一个都没去过。

“你从来没回过A城???”

“回过。”

“没来过这些地方,”闻霖久模仿他经常说话的口吻说,“我们去的都是一些很无聊的资本主义的高消场所。”

“……”就挺欠的。

闻霖久看了看表,该去他家了,“我家附近有几个点,我带你去看看。”

他家在湖心岛,湖里填出来的一块地,上面分布了几十幢别墅,相互间隔得很远,林子很密。

那湖是4A风景区,城市地标,不让建高楼,只有一些矮矮的仿古建筑,大多是服务业。

闻霖久带着夏满在湖边就下了车,向他一一说,里面有些画廊、茶室、会所……

“因为方便,回国时朋友就经常约在这里,”他说。

夏满:“我不信,你没这么高雅的爱好,你坐不住的。”

闻霖久竟没有顶嘴。

他们拐进家会所,会所进门的地方很高档,挂着名家山水画,做了风车流水的景,寓意很好。

经理认识闻霖久,赶紧去打开了他的包间,叫人将里边收拾了一下。

夏满有些好奇,走的比闻霖久更快,在前头张望。

闻霖久拉他,“你都不知道哪间,慢点。”

夏满拖着他,“你快点!”

到了包间。

“三张床!三台电脑!”夏满把房间看一整圈,又拉开冰箱,“里面都是可乐啤酒薯条!”

“你们几个网瘾少年,就约在这里打游戏!”

闻霖久不以为忤,就地拉椅子坐下:“不然干嘛,一起品八四年矿泉水?无聊。”

“在家都没看见你玩游戏,”夏满是不玩游戏的,他成长的路线注定他没有很多的课余时间能待在电脑面前。

他觉得很新鲜,坐在闻霖久腿上,“我也想玩。”

闻霖久不想带他玩,猜他肯定很菜。

“因为我在家已经不玩了,”他跟这儿这儿,“你不困吗,我困,在这边睡会儿。”

夏满:“是有点。”

闻霖久带他离开电竞区域,给他最旁边的大床,“这张是我的,睡这张。”

夏满不死心:“你不带我玩一会儿吗?”

“我不太会了,忘了怎么玩,”闻霖久说,“晚上吃完饭还得送我姐入院,够折腾,咱们先睡?”

夏满被骗到了,说好吧。

他乖乖的躺进了床里。

他盖被子,闻霖久不盖,睡在外边,从身后搂着他。

两人慢慢睡着了。

闻霖久醒来的时候,床边是空的。

他缓缓坐起来,定睛往前方一扫。

夏满已在电脑前,屏幕上是游戏人物和场景。

戴了耳机,夏满没有听见他醒来的动静,还在好奇且懵懂的点击鼠标和键盘。

闻霖久沉默。

他看不了再多一秒钟,低头拿了手机。

公会群里果然已经炸开。

他面无表情的打字:

【不是带小孩,号上是我对象。】

【都说一下,让着他点。杀他的,等我上号杀十遍。】

第73章

夏满就玩了一会儿,因为不会玩,所以感觉好无聊。

他离开椅子,伸懒腰,胳膊肘撞到什么。

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闻霖久已经醒了,还就站在他身后。

夏满:“你醒啦!我看你睡得好香,没叫你。”

“好玩吗,”闻霖久问。

“我都不太会欸,这个游戏的可玩性在哪里呀?”

“没什么可玩性,”闻霖久告诉他,“很无聊的,浪费时间,你不用学会玩。”

夏满歪头:“是吗?”

闻霖久伸手越过他,移动桌上的鼠标,将人物点回基地中,又关闭游戏强制下线,动作快的不行。

夏满:“我是不是给你掉级了,刚才有一个人带了个很大的龙来,我点了很久没有点死。”

“没有,”闻霖久说,“日常任务的小怪——快五点

了,去我家吧。”

他把主机、屏幕都关了,还把键盘收回了桌子底下。

夏满觉得很可疑:“你是不是防着我玩你的电脑?”

“没有的事,”闻霖久顺势揽着他腰,转向朝外,带着他走,“一个破游戏而已。你怎么醒那么快,没有睡好吗?有没有饿,我们先垫垫肚子。”

“你就有,你绝对有,”夏满不肯,推着他胳膊,“你怎么那么小气,不想让我玩你说嘛,我又不会因为你不让我玩故意搞破坏,我是那种人吗我。”

他可太是了,闻霖久:“不是,你想多了。”

他半拖半抱的把夏满带出了房间。

夏满:“我的围巾还在里面!”

闻霖久叫服务生:“拿到一楼我们车上。”

反正就是不会放他回头。

两人拖拖拉拉的穿过走廊,电梯在上行,门打开,露出一行人。

其中一人面色诧异。

夏满没有注意,在和闻霖久斗嘴。

他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电梯已经关拢,继续上楼。

时间的确不早了,二人离开会所,即赶往了闻家。

湖心岛有一定坡度,有些别墅藏在树林里,有些面湖,而闻家则在半坡上,后背有林子,正面朝湖,建筑前方还造了一湾浅水环绕,在风水上很有讲究。

此时已有七八辆车停在坪里,年龄不一的男女走在楼梯上,朝闻家大门去。

管家从里面跑出来,匆匆的。

几人不约而同回头,只见一辆零号黑色轿车驶进了铁门,匀速朝里。

没一会儿,连闻夫人也走了出来,提着裙子跑到了阶梯底下。

那车停下,车门打开,两名年轻人一先一后的走出。

“老二回来了,还真回来了。”

“怎么还带着人?在外头结婚了吗?”

“好像是听说过,谈了个对象,梅镜月去接的,不知道他家老爷子有没有过目。”

“嘘,来了。”

只见闻霖久牵着夏满,两人一同踏入了闻家的门槛。

日光浅照,建筑尖顶上的积雪闪着光。

如果说夏满家里的聚会是社恐地狱,那么闻家的家宴反而给了人降低存在感、藏在人头里的机会。

席设在宴客厅里,十多米的大圆桌,桌中央造着假山假水,雾气蒸腾,两端人说话还得喊。

辈分大的长辈还致辞,活像在开会。

夏满坐在闻霖久身边,前方那雾气像孙悟空来了,他什么也看不着。

刚好有人发信息进来,他低下头,悄悄的敲手机:

【呆不了几天,又忙着陪男朋友,才没和你说。】

【你说什么呢,什么息影嫁豪门,我回头有工作就飞过去了,地球都村了,你别说的跟大航海时代似的。】

【你再说再说我生气了!】

“谁?”闻霖久瞥了眼他的手机屏幕。

“比我好看的那个,”夏满贴着他耳朵,小声说,“说刚才会所见到了我们,你看见他了吗?电梯里。”

闻霖久没注意,他光顾着和夏满玩了。

“不管他了,”夏满放了手机,关掉那满屏的‘恋爱脑挖野菜’,“你给我夹一筷子乳鸽,好远。”

闻霖久给他夹了。

因隔着两个人,动作有些大,被前方闻夫人注意到,她招呼:“桂姐,给霖久盛碗汤。”

家政阿姨依言做。

闻霖久推了推,将汤放在夏满面前。

闻夫人看了看他,若有所思。

家宴完毕,众人被请进客厅中小坐聊天。

闻霖久和闻荷无疑是这场景里当之无愧的主角,夏满则躲了。

虽然他久经沙场、社交场合小王子,但被男朋友亲戚盘问八卦这种事,还是有点怵的。

他自己待在闻霖久的房间里。

闻霖久很少住,房里没人气,像酒店似的。

夏满逛了一圈,就觉得无聊,窝进了窗口的椅子里,翻起了手机。

他在手机里下载的pdf版本的剧本,是他走前埃里克提起过的,他这两天没事都在看,像看小说似的。

看得正起劲,房间门被人敲了敲,随即打开。

露出一张嗔喜得宜的女人面孔。

夏满起身:“阿姨好。”

闻夫人也向他亲切的笑:“小夏你好。”

……

闻霖久正在和人说话,与他关系不错的表弟快步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他面色不变,说了句抱歉走开一下,旋即前往电梯。

他上到三楼,自己的房间。

房门半开着,灯光映照,里面的两人正在说话,长发女人身材纤瘦,笑容温婉,对面的年轻人也是礼貌的笑着,是谈的不错的模样。

闻霖久走进去,叫:“阿姨。”

闻夫人道:“霖久来啦,阿姨在和小夏说话,小夏真是个可爱的孩子,难怪你喜欢,阿姨都喜欢的紧呢。”

“不至于,夸奖了,”闻霖久面色淡淡,不着痕迹的隔在二人中间,挡住了闻夫人看向夏满的路径。

“楼下陈叔叔要回去了,爸叫你一块儿送送,”他道,“您快去吧。”

闻夫人这才走开。走前笑着扫了他二人一眼。

门关上。

夏满立马告状:“那是个标准反派笑,你们关系很差吗?她跟我这儿阴阳怪气的!”

“她说什么了?”

说什么一猜你就藏起来了、家里亲戚就是喜欢在桌上聊国际生意什么的,不习惯也很正常,一般人家很难融入,她理解的。

还变着法打听闻荷的病情,闻荷回来干什么,问法是拿他当傻子的那种。

“关系很差,”闻霖久说。

婚姻期间,这位闻夫人意外怀过一次男胎,小心的藏到了五个多月,才被发现。

到了这把年纪,闻家姐弟都长大成人了,她才终于被准许,得了一个小女儿。

闻霖久低声道,“我一般让着她,我觉得她可怜。”

夏满略觉吃惊,但没多说。

他男朋友家里还真是符合刻板印象。

闻霖久转话题道:“我陪你在这儿坐着,我们不下去了,晚些过去医院的时候,再送你回家。”

“安排好了?”

“嗯,”安排在后天手术,今夜入住医院,明天准备,器官也会在手术的时候到。

夏满去握了握他的手。

闻霖久将他手拿起来,亲了亲手背。

两人腻了会儿,约莫二十来分钟,楼下还热闹着,闻霖久手机响起来。

他看了看,起身,拉着夏满:“走了。”

在家宴未散,众人还在欢聚之时,闻荷叫了弟弟和夏满,从后门离开。

开车的是在闻家是做了二十多年的老管家,乘客只有他们三个。

他们什么也没带走,悄然开出了湖心岛。

抵达了医院。

停在大门口,他们依次下车,几名眼熟的医生护士在那儿等着。

夏满脚步一顿,目光落在这崭新的建筑之上。

闻霖久展开轮椅,扶着他姐姐坐进去,忙完之后,回头一看,夏满还落在后头。

夜风微凉,夏满的五官藏在了黑暗之中,有种模糊的美感。

“夏满?”

闻霖久到他身边去,低眸问他:“不舒服吗?”

夏满的脸色真的是不好看。

闻霖久眉头皱了皱,伸手摸向夏满的额头。

“怎么这么冰?”他语气紧绷起来,“有没有带药——程医生宋医生,你们过来看一下。”

两名医生快步跑来,连闻荷都面露担忧的望着他。

夏满被弄得哭笑不得。

他倒退一步,提高了声音:“我只是是飞太久了不适应,晚上又没吃几口东西,你们干嘛呀。”

几人看他中气也足,表情也不像装的,稍稍松口气。

但医生还是拉他看了半天。

夏满:“别看我啦,我们快进去!冷死了!”

一行人进了医院。

医生给闻荷推轮椅,闻霖久搂着夏满的肩膀,不让他离开自己视线。

夏满神色如常,一边随口说话,一边转着眸子,扫视着医院内部的样子。

这倒很正常,大家都是第一次来,看看是应该的。

医院是闻荷前几年建的,那时她刚查出病,近期投入使用,她也是第一批病人。

至于夏满,是等到医院建成一年多后,才入住的。

“为什么叫善水?”夏满问,“上善若水吗?”

闻荷道:“外公起的,我和霖久五行属水。”

夏满脚步放缓了,目光从一间间病房前滑过。

“原来是这样,”他心想。

“这边,”医生指着旁边的门,“闻小姐,您住这间,仪器设备都架好了。”

他们推闻荷进去。

夏满落后一步。

闻霖久蹙眉问他:“满满?”

夏满却轻声说:“谢谢你们。”

原来前世今生,他与他们,结的都是善缘。

第74章

当夜、次日整天,夏满都宿在医院之中,与其他人一起照顾陪伴闻荷。

反倒闻霖久要沟通术前术后各种事项,在闻荷身边呆的时间不长。

闻荷看夏满忙里忙外的,让他快坐下,道:“辛苦你了,这些让护工做就好了。”

夏满道:“没事,我来,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闻荷笑:“在梅兰克的时候,霖久每天都送饭来,也这样说。”

“不一样,”夏满说,“这不一样。”

夏满入院时,没有听过闻荷这样一个病人,他猜在那个时候,她已经不在这个地方。

但他却听说过,有一位厉害的女士,在这里建立起了一个器官捐献中心,帮助了许多有需要的人。

夏满用热水洗了毛巾,敷在她因输液而冰凉的胳膊上,“好一些吗?”

“嗯。”

病床放下,闻荷平躺了下去。

她看着天花板,表情很放松。

“他们说我要死了都不忘争权夺利,你觉得呢?”

“我死了也要拿个影帝,”夏满说,“说去呗,气死他们。”

闻荷哈哈大笑。

她饶有兴趣:“你有没有有趣的事能讲给我听?”

夏满给她讲八卦,谁和谁在后台打架、谁去帮了忙、谁去关的门;那谁孩子的爸到底是哪个……

“这个我知道,”闻荷补充她这边信息,“我认识,霖久也认识,那男的渣是渣了点,但实在是帅,他老婆是我闺蜜表妹,就冲着他这张脸,把他养在家里。”

夏满:“真的假的,让我看看!”

两人聊到晚上,医生敲门,提醒闻荷休息。

夏满这才出去。

闻霖久在外面等他,对他道:“你比我更了解她,她跟你说话比我开心。”

夏满浮夸的说:“哇我男朋友吃我的醋啦!”

闻霖久紧绷了一整天,被他逗得微微发笑。

……

手术在第二日上午华夏时间九点钟。

一切顺利,闻荷转入重症监护室观察。

她的全部家人都到了场,她的外公和主治医生握手,表示了真挚的感激。

术后一段时期也非常关键,她在短时间内没有免疫力,还需要特别的看护。

而这里是华夏,是A城,可以调动的人和资源很多很多,想陪她、能陪她的人排着队。

一点儿也不像当初远走异国时,只有他们三个人的情景。

在一个雪花全部消融的日子里,远洋之外传来了讯息。

ICU每天有一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夏满直来得及花掉半小时,便告别闻荷,匆匆离开医院。

他回到家里和爸妈吃了一顿饭。

傍晚刚过,闻霖久将车停在楼下,他上了楼,接到夏满和大白。

两人去往机场。

演出剧院在洛城,飞行时间要比去梅兰克长,闻霖久说到做到的把湾流给了夏满。

“洛城治安一般,出行都找司机,不要自己一个人出去。”

“我收拾了几件厚衣服,在那只白色行李箱里,你到了酒店叫他们挂起来,要穿。”

他一边为夏满整理围巾,一边叮嘱着。

夏满的小脸藏在卡其色羊绒里头,雪白雪白的,也很乖巧。

“好,衣服我记得,不会自己出门,还要你如果有时间也陪一陪大白,不要一直让阿姨和保镖去遛。”

“我会自己带着,”闻霖久答应他,“不会丢给别人。”

两人抱了抱,夏满上了飞机。

在舱门前,回头向他摆手,做出喇叭状:“快回去!”

闻霖久穿了一件长款大衣,手插在口袋中,微扬起下颚,目光注视着他。

天空灰暗,有飞机起飞的轰隆声。

飞机到A国洛城时,是夜晚。

从窗户往下看,城市的灯光连成了一条又一条,像是地面的星星。

洛城是一座大城市,商贸发达,闻家在这里投资了不少产业,因此有着一定能量。

落地后,夏满立刻被接往酒店,整个过程他的鞋都没有沾上一点儿尘埃。

剧团的大家都住在同一层,一见到他,热情的大叫baby。

剧院方安排他们入住这家酒店,闻霖久则为他们升级了房间,他们得以直接入住顶层的豪华包房。

“真不错,”娅莉塔恶魔发言,“既然这么方便,那我就去答应他们经理,把场次提到周末两场了,他们可是求了我好久。”

众人哀嚎。

“他们对票房的预期很好,说是还有很多观众没有买到票,都要求多开一场,”她笑眯眯的,“这代表我们受欢迎不是吗。”

是归是,但连续工作两天是在卷谁呢……

两地有时差,但演出在即,夏满没空倒,即刻开始重新熟悉剧本和舞台。

这场果然满座,洛城大剧院有上百年历史了,内部装潢的像个宫殿,人往里一坐,恍惚还以为回到了上世纪。

演出毕,欢呼声很高,代表他们成功取悦了这座繁华东部城市的观众们。

当夜,评论家们发表了一堆豆腐块,被印刷和传播的很广。

第二日一早,有很多人到现场排队,等待加演场放票。

夏满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起床,刷着牙,从玻璃往外看。

他咬着牙刷,去床上翻到手机,拍下了这场景。

闻霖久收到相片,对他说:今晚有雪,也拍给我看。

晚上,演出依然大获成功,夏满的对手戏男演员像被开了光似的,发挥的非常好,好几次和夏满飙上了戏。

很多人注意到他,到了after party上,有两位业内人士特意过来,询问他的经纪合约。

派对上既有剧院、运营公司的人员,剧团演员,也有一些其他行内人。

卢卡斯正在附近,也跑过来参加。

他和夏满有阵子没见,乳化风波中也并未出现,但丝毫没有表现出生分,仍然热情的谈笑。

剧院的总经理托米在派对中途到了,夏满被埃里克带过去,与他打招呼。

托米在业内的地位和李维斯几乎互相上下,同样是教科书里的人物,同学们背过他的理论的那种。

夏满见巨星时大多镇定,除非是自己粉过的,但见这些老师的时候,手心有些冒汗。

但也恰恰是这种真诚笨拙,让对方往往对他印象很好。

托米与他聊了一阵,离开了派对。他老人家毕竟是这岁数了,在这种派对上呆不了几分钟就得开始头疼。

他离开后不久,夏满也悄然回了房间。

在房间里,他与闻霖久拨通了视频,两人都有事要忙,没有聊天,只是安静陪伴。

夏满看剧本,过了一个多小时,被闻霖久叫起来,去洗漱睡觉。

再醒来,已天光大亮。

手机亮了整夜,已经没电关机。

夏满找到充电线,又叫人来帮忙收了行李,直接去机场。

他下一个行程是去李维斯的工作室签约,埃里克大老远来逮他,他不去不行。

彭莎莎已经等在工作室里,她带着律师,与对方沟通更改了合约,现在两边基本一致,只等夏满过目。

夏满落地后,换乘直升机到了目标地。

他来的路上已经预览过线上版本,因此只边粗略扫了扫,拿过签字笔,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李维斯亲自来了,与他握了握手,欢迎他说:“欢迎加入我们。”

“你会发现,在这里,一些事情比想象的容易,一些事情比想象的难。”

“但无论何时,我们会是你坚实的后盾,诚实的伙伴,”他说,“你会喜欢这里的。”

夏满道:“感谢您,我真的没有想到……”

李维斯对他笑。

李维斯所说的“难”,夏满尚未感受到,但容易二字,他立刻体会了。

合约刚一签完,他被告知,导演简妮特在另一个会客室等他。

这位青年女导演掐着点从另一座城赶来见他,带着自己的副导演、拍摄工作团队。

原本是夏满试镜的,但这里反客为主,变成她请夏满出演。

工作人员请她入座等待,按华夏人的礼仪泡了上好的茶给她。

她祖上是Y国人,但自己习惯了可乐汉堡,对茶没什么讲究,只想快点见到夏满,谈好正事。

夏满推门进去,她马上起身,与夏满自我介绍。

她做事很干脆,直接叫夏满换上了她带来的服饰,由化妆师做了些造型,拍摄了几张照片。

照片直接由打印机打出来,团队传阅。

简妮特拿着照片端详,迟疑了一下。

耳语几句后,副导道:“遥的衣服也带了吧?让他再换一身衣服。”

夏满重新换装,并且与前面的装束大相径庭。

副导吃惊:“他活脱脱就是遥本人了!”

简妮特笑道:“那我可以放过安杰特了。”

埃里克敏感的抬起头,略皱起眉毛:“你们在说什么?”

简妮特解释,情况是这么个情况,原主角本人最近想去结婚,不想工作,但签了连着三部片约,很痛苦的赶鸭子上架。

而夏满意外的很有主角角色的气质。

如果能换一换的话,对谁都好。

她笑眯眯:“第一部 电影,演主角,比演配角好,不是吗。”

“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埃里克不满,“我们还有别的安排呢,你们A组都已经在拍了,他现在进组的话,近期都做不了别的事情了!他现在的热度很高的!”

第75章

当晚,夏满将这些说给闻霖久听。

埃里克更推荐他去拍电视剧,电视剧随拍随播,能更大程度曝光。

可这思路听起来太熟悉了,他要ptsd了……

他窝在温莎椅上,碎碎念着,闻霖久在那边静静的听。

其实闻霖久没有给出什么意见,夏满自己下了决定。

他想要演出简妮特的电影,这个故事他喜欢。

“不说我了,你那里还好吗?”夏满问他其他事情,“你姐姐身体怎么样。”

“已经从icu转普通病房了,你不用担心。”

“那你怎么这么累的样子啊,”夏满指指,“黑眼圈!”

闻霖久是被抓去上班了。

他按了按太阳穴,“没事。”有些懒得说。

夏满不肯:“不行,你要说,我们要同步!”

他从网上看的理论,两个人异地,之所以会变得没话说,是因为两人渐渐对对方的生活不了解,无法共情。

所以回A国前,他拎着闻霖久的耳朵把这事念叨了好久,强迫闻霖久答应每天都和他同步。

闻霖久吐出口气,“好,有事。”

他用夏满能听得懂的方式,徐徐道来。

大概就是,他需要辅助闻荷,把一个项目从集团剥离出来,另外成立一个独立运作的公司,这样能保证,在她走之后,项目仍能不被任何人干涉的运转。

“是新产品研发,”他说,“她一直想造出来,董事们说这是做梦。”

他也在繁琐沉重的工作中,渐渐懂了闻荷,对她描述的前景有所憧憬。

夏满揉了揉眼睛。

“你困了吗?”

“嗯,我回来还没有倒过时差,每天冰美式续命,”他吸吸鼻子。

闻霖久没说话,截了个图。

夏满:“?”

他定睛一看,闻霖久截了个他揉眼睛打哈欠的丑图。

“你!!!”

闻霖久脸上浮出些笑意:“好了,你去睡觉吧,我还需要处理几份文件。你不用了解那么清楚,过阵子她出院了,我过来找你。”

几天后,夏满加入了简妮特《水星世界》剧组。

剧组在隔壁州取景,副导带着人接待了他,安排他入住。

彭莎莎大包小包的陪同夏满入组。

看了酒店住处、看了摄影棚热火朝天的景象,两人都有陌生的熟悉感。

“好像回到以前的日子了,”彭莎莎咧嘴乐,“真好。”

原主演安杰特连夜打包跑路,给夏满留下了满满当当的工作……

先前安杰特拍摄的宣传物料全部作废,夏满一进组,就被拉着补充。

因此,他的拍摄任务安排的比较集中,几乎一天八小时都呆在摄影棚里。

而话剧那头,娅莉塔为他找了个备胎演员,他可以每月只演三到四场,这是常见做法,倒无人诟病。

《水星世界》是一部科幻片,有大量电脑制作部分,演员们在绿棚子里,穿戴动作捕捉设备,对着非常滑稽的画面,演出严肃场景,非常考验演员个人的信念感。

刚入组第一周,夏满有些不习惯,数个镜头反复重拍,导致大家陪他加班。

剧组众人对此表现比较平淡,既不鼓励他也不责骂他,公事公办的态度。

但彭莎莎去打水时,听到茶水间里,几个人在很不爽的嘀咕这事。

她很淡定,管他们放什么屁。

来到第二周中,夏满果然适应过来,出问题的次数和对手戏演员持平。

卡进度的变成了女演员。

她对新改的剧本意见很大,演了三天后,直接罢工。

制片方费劲巴拉的和她谈话,夏满借人家的东风,见缝插针的去到另一个州的剧院,进行话剧演出。

而等夏满回到剧组后,那位女演员也被换了……

他和女演员的对手戏,又全部重拍。

连着加了又一周的班,剧组人都麻了。

夏满很平常心。

这行呆久了,什么事没遇见过,甭管中外,都是一个道理。

加班之余,剧组同事开始叫他一块儿泡酒吧、点中餐,与他交朋友。

夏满有的去,有的不去,全看心情……其实全看当天有没有要约男朋友视频。

冬越发严寒,圣诞也快要到了。

因为前期换演员,剧组进度太慢,他们在圣诞前两周居然还在工作。

剧组怨声载道,简妮特再三保证,拍摄好最后几段,就给大家放假。

虽然还是有很多反对的声音,但A组还是在一个寒冷的早晨,坐着车进山取景。

夏满在车里睡觉,脑袋歪在围巾里,脸蛋红彤彤的。

他手机响了,但没把他叫醒。

彭莎莎看了眼屏幕,轻手轻脚拿过来接了。

她捂着话筒,小声说话:

“……雅达山的取景得在圣诞前完成,我们只能现在进山,大概三天的样子,拍完就差不多了。”

“夏满睡着了,昨天酒店突然停电,晚上他冷醒了,没怎么睡。”

“身体吗?还好,没有不舒服。但剧组东西他不爱吃,瘦了好多,要不你给我一个菜谱,我给他做。”

闻霖久挂掉电话,打开笔记本。

中途秘书叫他去开会,他抱着笔记本过去会议室,继续敲。

他表情太认真了,时而还停下来思索,大家都以为他在认真做什么企划案。

会议结束,他将菜谱发给彭莎莎。

轻点鼠标,发送成功,有人走到他身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爸?”

闻霖久扫过来人,以及对方身边两名董事。

“你辛苦了,”闻涛声道,“这段时间还适应吧?”

“嗯。”

“有一件事,爸爸和两个叔叔想和你提一提,看看你的想法。”

闻霖久轻挑眉头。

闻涛声往后看一眼,董事马上开始说。

“外公的意见问过吗?”听毕,闻霖久面不改色,只淡淡扫过三人。

“你外公也是这个意思,你姐姐太倔了,她这个身体,怎么能每天还这样工作。”

还说动了外公。

闻霖久心中冷笑。

但他面上不显,说:“好啊,那我也同意。”

“真的?”

“嗯,当然,我也关心她的身体,”闻霖久说,“那剥离MI业务的工作,就我来接手好了。”

董事一愣:“你——”

“没有问题吧,还是说,这里有人并不是关心我姐的身体,而是舍不得手里的权利,才会这样提议?”

董事的表现像吃了苍蝇一样。

闻涛声出声:“霖久,企业经营不是那么简单的。”

闻霖久:“蠢人的确应付不来。”

他对三人看也不看,抱起笔记本,扬长而去。

三人站在原地。

片刻,一名董事低声说:“董事长,贵公子这个性格还真是……”

闻涛声苦笑,摇了摇头。

闻霖久一转头,通过电话将此事告知给他姐姐。

闻荷没有太放心上,只说知道了。

她反而劝闻霖久,不要天天工作,也该飞去看看夏满。

“我打算圣诞去,”闻霖久告诉她自己的计划,圣诞飞去雅达山,接夏满去太平洋一个小岛,那样夏满不用倒时差,也可以在气候舒适的地方待一阵子。

“那很好,”闻荷笑着说,“不和你说了,我在和方无晴喝茶呢。”

她挂了电话。

但面前并不是甜点下午茶的场景,而是打开的药瓶、白开水。

她面不改色的吃掉一堆药片。

药片的苦她尝不到,但进入胃之后,引发的不适令她皱眉。

方无晴不忍多看,将头偏去一边。

“也没有丑到让你不忍直视吧?”闻荷与她开玩笑,“我和你说的,你想好了没有。”

“你尽说些丧气话,”方无晴道,“你又不是明天就……别搞这种托孤的事。”

“我的身体我清楚。霖久很聪明,但不擅长人心的斗争,你帮他,我记你的情。”

“你这人情有什么用——”

“下辈子我还你。”

“这辈子没有很长了,”闻荷向她笑,“下次,还想和你做最好的朋友。”

……

闻霖久坐车回家。

开车的是惯用的司机,他问对方:“我爸最近都住在哪里?”

司机告诉他,闻涛声最近和夫人住在市区一套平层里。

那边离夫人的父母家很近,便于二老来照顾孩子。

请得起最有经验的育儿嫂,但她只放心自己的父母。

闻霖久闭上眼,不发一言。

司机从后视镜看他。

短短一月多,他家这位二公子,却有了不小的改变。

他的喜怒已经不再浮于人前了。

闻家果然没有庸人。

汽车抵达大宅,趴在草坪里的大白狗听见了动静,立马撒开腿跑了上来。

闻霖久开门下去,与狗狗互动。

照顾狗狗的阿姨马上过来,向他汇报大白今天的动态。

其实也没什么动态,他不在家,大白一整天就趴在门口等。

闻霖久叹了口气,摸了摸大白脑袋。

“还有,”阿姨道,“小夏先生寄了东西,您要看看吗?”

闻霖久立即抬头,“在哪?”

他去拆那个国际包裹。

核桃壳、树枝、干花……

压瘪的圣诞老公公、白袜子、金币……

闻霖久以自己对夏满的了解,大概的分清楚他寄了什么。

装满了礼物的白袜子,拿着白袜子的圣诞老公公,但寄送过程中被检查和碾压过,所以成了这个样子。

而且时间也没送对。

他转头问狗狗:“大白,你说他是不是有点憨。”

大白闻到了夏满的味道,咬着树枝满屋子跑,高兴的要命。

什么人养什么狗……

闻霖久嘴角不自觉带了笑。

第76章

闻霖久想给夏满打电话,但没接通。

过了一阵,有信息发来,说已经进山了,信号不好。

这信号恐怕真的很不好,接连几天,他们的通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山里的雪下了又停,不知不觉,夏满在这里已经呆了足足一周。

从他居住的旅馆朝外看,四面都是荒山,山上除了雪以外,只有光秃秃、造型奇特的几棵大树。这里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一恍惚,还真以为来到了外星世界。

他们的拍摄比预想的进度要慢,多花了半周才完成计划。

他们离开取景地,转道去主山景区。

这里人流量很不小,此时正值旺季,很多旅客入住,酒店都爆满,剧组提前预定了一家星级酒店,一行人在这里歇脚。

夏满将行李交给服务员,自己夹着手机讲电话。

山里的通信不好,他一周没有和家人朋友通讯,这会儿像做任务似的,挨个去报平安。

在他讲电话时,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夏满回过头去,一瞬间愣住了。

“夏满,”对方道,“你怎么在这里?”

很难形容夏满的心情,他懵着:“我在这里拍戏,你怎么在这里?”

顾重山穿着冲锋衣,提着一个户外背包,背上还有雪板:“我陪客户滑雪,刚送走他们。”

雅达山也是著名雪场,临近洛城,在洛城谈生意的话,约在雅达山滑雪并不奇怪。

夏满有很久很久没见到顾重山了,顾重山有些变化,脸上多了一条细长的疤,虽不影响观感,但明显不一样了。

他看顾重山的同时,顾重山也在看他,并看向与他同行的其他人。

“是你剧组同事?”

夏满眉头微蹙。

众人正在办入住,顾重山直接转向前台,敲了敲桌子:“你好,给他们升级房间,用我的会员卡。”

“这不好吧,”剧组同事感到不安。

“不会,感谢你们照顾夏满,”顾重山道,“我以前是他的经纪人。“

几人一听,原来是同行,立马心安理得起来。

夏满却道:“以前是经纪人而已——你好,用我这张会员卡,直接记我的账户。”

前台左右看看。

这场景很为难,但她也很机灵,不做选择,说:“本店房间紧张,已经没有房型空缺,无法升级,不好意思呢。“

有这么一出,众人也看出了二人关系并不怎么好,于是相互招呼着,都上楼去。

“我们刚下山,可累了,得进去休息了,”彭莎莎快步走过来,一把拖住夏满的胳膊,“顾总,回头有空再叙旧啊,今天先不陪了。”

她说着,拉夏满快步去电梯。

夏满很配合,没有回头。

电梯外,顾重山站在原地,注视他离开的背影。

“真是奇了怪了,谈生意谈到这儿来了,声张现在是做什么国际大业务了吗?“彭莎莎吐槽,”文娱业务都没见他们有什么发展,开始搞这些歪门邪道。“

“正是因为文娱板块到顶了,才会把眼光往别的行业放,”视频中,冯瑜倒说了句公道话,“他们前几年就开始了,搞的还算不错。现在听说他还兼做矿产资源这一板块了,估计是从方轻手里头接的。”

“他怎么这么好运,”彭莎莎酸了,“财神爷变着法的宠他一个人是吧。”

冯瑜摇头,“方轻……啧。”也难为他顶得住。

夏满听出来她话音不对,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凑到视频前:“什么意思?方轻怎么了。”

冯瑜只当他是好奇,随意的回答他说:“说得好听是喜怒无常脾气大,说的不好听,是得精神病了吧。”

夏满一愣。

甜文主角精神病,这科学吗?

他都离这俩人跨出半个地球了,他们有什么问题应该不关他的事吧!

“算了别说别人闲话了,”半晌,他纠结的说,“和咱们没有关系。”

冯瑜:“……”这不是你问我的吗!?

夏满往被子里一栽,蒙起脑袋,“我跟他们不是一个故事线!我不接受新信息!”

彭莎莎隔着被子拍他,“满满!不要睡觉!你约了你男朋友视频!”

夏满原地复活,从被子里钻出来:“手机给我。”

他跟闻霖久视频,问他寄的东西收到没有。

闻霖久将镜头调整好,给他看组装完毕的圣诞老人和白袜子,说:“今天刚收到的,我很喜欢。”

夏满盯着屏幕里那画面,懵了足有半分钟。

“你收到就长这样?”

“嗯?”

“你收到就是一个整体,组装好了,里面什么都有?”

闻霖久说是的。

夏满低头翻手机。

片刻,抬头:“不可能吧,我送的散件,签收时间是上礼拜,难道真的有圣诞老人?”

闻霖久:“……”

夏满:“我亲爱的男朋友,请问圣诞老人今年姓闻吗?”

闻霖久这才知道自己做了多余的事情。

他面无表情。

夏满:“你为什么这么可爱呀,你是怕我知道邮寄弄坏了东西不高兴吗,异地一阵子你感觉更爱我了吗?”

“你想得美,”闻霖久说,“是大白拼的。”

夏满:哈哈哈哈哈哈。

他鲜少见闻霖久吃瘪的样子,但每次看都好好笑。

“圣诞节我们就可以见面了,”夏满看着屏幕,眼睛很温柔,“我也好想你。”

闻霖久垂着眼眸,从喉咙底发出轻轻的“嗯”声。

“你身体好吗?”他问夏满。

夏满猜,大概是因为闻荷情况,闻霖久现在有点过敏,也经常问自己身体如何。

“我很好,”夏满每次也都认真的回答他,“不用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

……

在酒店休整一夜之后,次日,B组出车拍摄,他们是去取景,都是空镜头,任务倒是不重。

夏满和对手戏演员一块儿补了几个镜头,之后,两人先坐车回酒店,并在附近的景区闲逛。

两人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

天气冷的不行,周围居然也有不少旅客。

二货同事对夏满说:“安杰特在家里和老婆一家人过圣诞,我们在这里吃苦受冻,我真是嫉妒他,如果我挣够了钱,我也不干了。”

夏满道:“那你干什么?”

同事:“过圣诞啊!”

夏满:“过完圣诞呢?”

同事说下一个节日。

夏满:“……”

这同事又向他倾诉了一些独自来到剧组没有火鸡腿吃、别人都在圣诞而自己却在工作等等的烦恼,说是就算有好几倍的工钱,也很难抹平心里的难受,需要回去看看心理医生。

夏满共情不了,无话可说。

同事却说:“不过夏,你和我不一样,你会做真正的巨星。”

夏满望天。

巨星……巨星快冻死了!

正当这个时候,鸣笛声从身后响起。

两人转回头去,只见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雪中,车窗打开,一个人探出头:“坐车吗?”

钱可以不要,房间可以不升,但零下三十度坐车这种事情,没有办法拒绝。

夏满和同事坐上了顾重山的车后座。

他这车里很暖和,空调像不烧油似的开着,两人进来没多久,就把棉服脱了下来。

顾重山从后视镜看了夏满一眼。

他将二人送到酒店,没有说任何废话,请他们下了车。

自己扬长而去。

像个最称职的哑巴司机。

当天下午,剧组在雅达山最后一个镜头取完,大家伙踏上了归程。

夏满先和他们一起去洛城,他的很多行李都放在洛城的酒店里。

晚上,简妮特邀约他去参加一位巨星的新居派对。

因为对方极力邀请,说很喜欢他的作品,所以夏满还是很给面子的去了。

还好,那新房子也就在酒店不远处,坐车五分钟就抵达。

夏满本来只是想露个面就走,但架不住东聊聊西说说,没察觉,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不知不觉,他在A国的圈子已经认识了不少人。

他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没头没脑来勇闯好莱坞,该知晓的规则他都知晓,作品、人气的底子都在,跳到这边后,竟没有经过多么艰难的过渡期,轻而易举的适应了。

他有一些商业资源,甚至就是从国内直接过度到国际,从前是华夏区代言,现在扩到全球代言,连和他接洽的工作人员都没有换。

可见地球是个村……

当然,困难有,可是困难在哪没有呢?换了个样子而已。

和人交际,难免喝些酒,夏满没等到很晚,和主人告了辞,离开派对。

车已在外头等。

他看了眼车牌,坐了上去。

车开出去,绕了个弯弯,夏满有些昏头,但没有到变傻的程度,抬头看司机:“怎么这样走?酒店明明就在隔壁街。”

“先生,这个时间有管制,”司机回答他,“我们要走另一条街。”

夏满听他的嗓音,又仔细看他长相,确认这的确是自己从酒店带来的司机,不是什么抢劫犯。

心中稍放松。

“哦好吧,那慢点开,我有点头晕。”

车开的再慢,也不至于绕行半个小时。

半小时后,夏满完全确定司机没有在送自己回酒店。

他在衣服底下悄悄握住手机,按住短键,拨通紧急求助电话。

“您别报警,”司机微窘,“我、我不是抢劫犯,您看看我的导航。”

夏满警惕的看着他。

司机将屏幕翻过去些,给夏满看。

那目的地选的是最近的一家医院。

夏满:“???”

司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要把您送到了才可以告诉您,是经理说的,可能怕您不想去医院?您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害怕医院。”

夏满下了车,抬头,看医院大门。

他有点困惑。

是闻霖久吗,在那边见不着面,所以瞎操心,要弄他来医院做检查?

“夏满,”男声响起来。

步伐愈近。

夏满皱着眉回头。

顾重山站在了他面前。

第77章

“你别说这也是偶遇,”夏满做出冷冰冰的样子,“山区偶遇酒店偶遇医院也偶遇,我没听过这种事。”

“不是。”

顾重山如实说:“我是来找你的,没有在谈生意,也没有闲逛。”

“你到底要干什么?”

夏满这警惕的表现,令顾重山顿了顿。

“夏满,我永远不可能对你有恶意,”他轻声道,“我们其实不用这样说话。”

“快点。”

“只是让你做个体检,没有别的。”

夏满站在原地,皱着眉。

这个时间,顾重山莫名其妙的出现,让他做体检……

夏满恍然大悟,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个时间点。

他毕竟只在梦中知事,相关细节、具体时间点,他都不清晰,起码不如方轻这个重生而来的人清晰。

原来自己是这个时间点生病的。

“你可能会觉得我奇怪,但我们做了那么年朋友,你知道我不会害你,你不用深究,只需要按我说的做……”

“不。”

顾重山一愣。

夏满后退一步,“谢谢你的关心,但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事实上我每隔三个月都去体检,非常爱护自己身体。”

他拒人与千里之外,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对话的空间。

这令顾重山心中黯然。

时至今日,他已经相信了方轻的事情,他从方轻那里知道夏满的情况,知道夏满可能会得绝症,而这是他们二人感情破裂的重要原因。

他不觉得突兀,如果夏满真的痛苦死去,那他恐怕要记一辈子。

因此在方轻治疗之时,他以谈生意为名,悄然来到A国。

“我是为你而来的,”顾重山声调沉沉,“夏满,你一定要进医院。”

附近的黑色汽车上,下来数个保镖。

夏满:“……”

“……行,我自己走。”

被一伙保镖簇拥着进入医院,夏满面无表情的走着,有种这些人是他跟班的感觉。

但不是。

他被保镖盯着去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最后关在一间等候室里等结果。

顾重山和他大眼瞪小眼。

“别生气了,”顾重山道,“只是做个检查。”

夏满:“你真的很爱多管闲事。”

顾重山:“闻霖久回国了是吗,你这么需要照顾的时候,他跑回国去。”

“他明明自己对家族企业也毫无兴趣,也根本不会继承,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回去,还抛下了你一个人。”

“他怎么想的。”

夏满这才真的有点生气,“别人家的事你也多嘴,能不能继承是你说了算的吗?如果没有人照顾我就活不下去,过去几年我都是流浪汉吗?也没见民政来收容收容我啊。”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满把脸一扭。

管他什么意思,关他屁事。

身后,身后夜色正好,医院的草坪上,三两人在散步谈天,一片宁静。

顾重山目光飘远,又收回。

他低声道:“夏满,你是不是其实也知道?”

夏满眸光微闪。

但没吭声。

“你是不是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半年前,你才一声不吭的出国了是不是。”

夏满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顾重山却已经得到答案。

他垂下眼眸,脸上泛起苦笑。

是啊,他早该想到。

夏满是如何从他身边离开,如何在这异国他乡之中坚强的寻找自我,如何变成现在的模样。

都有答案。

一时间,他胸中情绪汹涌:“夏满,你恨我?”

夏满一怔。

重新转回脸,看向顾重山。

顾重山是真的变了不少,好像没有那么意气风发,没有了那种胸有成竹的笃定和稳重,反而多了许多忧郁和焦虑。

夏满终于开口:“我还真没有。”

“一开始有些埋怨和心寒,但是那都是老黄历了,”夏满坐在那里,声调、表情都很平静,白净的小脸上没有一丝阴霾。

“你不是坏人,虽然你自以为是,虽然你会把利益看得比人更重,但这是人之常情。”

“谁对谁错、谁辜负谁,我们俩都不用再想了,人和人的缘分就是有限的,我和你也就只能走一段路,过去那段路很好,那段路让我成了我,让你成了你。”

“因为做了不喜欢的事情,才知道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因为退让妥协过,才知道被全心全意对待的可贵。”

“我不是说我感谢这些东西,我是说,这些东西不是浪费。”

“所以我不会恨你,”夏满说,“你还是我曾经的朋友。”

顾重山怔然。

曾经……

“方轻知道你来吗?”

“不。”

夏满点头,“那你就在他知道之前,回去吧。”

顾重山不言。

“你要关心的人不在这里,”夏满起身,轻轻的拍他的肩膀,“你自己也知道的,更需要你的人,是谁。”

顾重山有一些恍惚。

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夏满都没有这样平静的、不带火星的与他对话。

他们总是在争论,渐行渐远。

夏满不再说话,走向外面,伸手推开门。

但也就是同一时间,保镖也拿着东西进来。

两人差点撞到。

“抱歉抱歉,”保镖道,“血液结果出来了,医生在后面,说要和您谈谈。”

夏满目光往外,霎时一愣。

……

彭莎莎匆匆赶到医院,进入病房。

夏满身边坐了一对夫妇、一个很瘦弱的小孩。

夫妻神态哀求,小孩则傻乎乎的坐在地上玩球。

就很离谱,原以为是体检结果出来了,但其实是医生找来,说夏满与医院一个患者小孩配型配上了,想问他是否愿意捐献。

“就是那个小孩吗?”彭莎莎靠近门口的护士,低声问,“他自己的亲属没有能捐的吗?而且我们根本没做过配型,怎么能直接找到我们这儿来了。”

“小孩是去华夏领养的,找不到亲属。”

“孩子非常可怜,出生没有多久就被抛弃了,被领养后,在我们医院做了心脏搭桥,她几乎就是在我们医院长大的,她还有严重的脊髓肿瘤,如果没有骨髓捐赠的话会——”

“你们未经同意,随意配型,我可以去告你们,”彭莎莎说。

护士闭嘴。

夏满捏了捏眉心。

顾重山瞥见,生出一种陌生感——这个动作不是他自己的。

夏满令大家在房间等,他拿起手机,去了外面。

房间里剩下医生、那对夫妇、孩子,以及顾重山和彭莎莎二人。

顾重山和彭莎莎的脸一个赛一个的臭。

这事发生的莫名其妙、毫无规程,让人怀疑这家医院在暗箱操作。

那对夫妇对视一眼,把孩子往怀里搂了搂。

顾重山不理她,使眼色给保镖。

保镖走上来,要带走这些人。

那夫妇不肯,抵抗。

房间里有些乱,彭莎莎受不了,叫停:“好了,早干嘛去了!夏满回来还不是要问!”

几人不动了。

彭莎莎走到夫妇二人面前,也瞪一眼医生。

她生气的道:“你们知道吗,不只是你的孩子有人关心,其他人也有的,夏的男友一直非常用心的照顾他,为他做饭,替他加衣,他一点点过敏咳嗽,都像天大的事情一样。捐骨髓不是小事,你们这样找上来,等于是道德绑架他。”

“如果他是一个自私的人就算了,但他是个很善良的人,他就会为此伤身、伤神。”

“万一他也有什么事情,我怎么和他男友、和他家人交代?”

夫妇哑然。

“对不起,”妻子轻声说,“真是对不起。”

她搂紧孩子,转身出去。

丈夫还犹豫,但见她走的果断,只好跟上。

两人打开了病房门。

门外走廊上,夏满拿着电话,斜靠在墙边,正与人说什么。

妻子向他鞠躬。

夏满莫名。

将电话静音,夏满开口道:“去梅兰克,不在这里做,你们准备一下。”

妻子一愣。

“赶快的,”夏满说,“早点捐完,我还要和男朋友过圣诞,别被他发现了。”

彭莎莎长叹一口气。

……

一行人在次日乘坐医疗直升机抵达梅兰克。

夏满对梅兰克诊所实在太熟悉了,是连清洁工都看他眼熟会和他打招呼的程度。

维克多和家人去了另一个国家过圣诞,没能亲自来接夏满,特意叫了自己的副院长在诊所等着。

洛城跟来的医生远远就看见这副院长跑来,还以为自己有这么大面子,一抹脸,激动上前:“教授您好,我听过您的课——”

副院长与他擦肩而过,直奔夏满。

“夏,好久不见!”

医生:“……”

夏满幽怨:“真不想见。”

副院长哈哈大笑。

他揽起夏满肩膀,热情的往里带:“闻小姐最近还好吗,我听说她的移植手术很成功,现在是否恢复了正常生活?其实我认为还是在我们这边就医更好,我们的条件毕竟还是更好一些。”

“她现在不错,都在上班了……”

夏满和副院长说闻荷的近况,两人边说边往里走,和其他人慢慢的拉开了距离。

“还想给自己做检查吗?”副院长问夏满,“或者再让霍普森开堂课给你。”

夏满:“……”这是在笑话他吧?

“没有家族病史,一般不会得这个病的,除非是你非常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经常酗酒熬夜,情绪起伏大等等,”副院长笑道,“如果你这样健康的情况,还得了癌症,请你一定要来找我,我想研究你。”

“我最好还是不要给你这个机会,”夏满窘道。

来到梅兰克诊所后,受赠小孩录了资料,办了手续。

这时夏满才知道,那小孩的亲人是洛城医院的科室主任。

骨髓捐献需要先打几天动员针,夏满当天下午和那小孩玩了会儿五子棋,晚上就去打了一针。

打完第一针,他尚无不良反应,第三针时,开始有一点低烧、感冒的症状。

想着马上就要集采,夏满不再回家,而是住进了闻荷那间病房里。

闻荷那病房反正留着,他对这里熟悉,也更有安全感。

但没有住里面的大房,而是睡在闻霖久陪护的小房间里。

彭莎莎白天都会过来陪他聊天、打游戏。

她后知后觉,谴责夏满说:“你这样我不敢瞒闻霖久了,他下次打电话我就告诉他。”

夏满:“你跟谁一边的,你怎么叛出组织叛出的这么快?”

彭莎莎:“不快了,我坚持和组织在一起好几天了,鼻子快要有一米长了。”

夏满:“十米也不准告诉他,他每天都烦死了,再知道这个肯定睡不着了。”

“那你还做!”

夏满是觉得,一切都是有安排的。

偏偏是这个时间点,他没有生病,但出现了一个需要他来救命的小孩。

他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将改变另一个人的命运。

夏满:“说了你也不懂,你敢说,我一个月不和你说话。”

“……”你幼稚!

夏满瞅一眼手机,叫:“走走走,去外面,闻霖久又来视频了。”

闻霖久和夏满每隔一两天都会视频,通话时间有时长有时短,这两天属于格外短。

被挂掉视频,闻霖久皱了皱眉头。

他感觉有些奇怪,像被瞒着了什么。

是有圣诞惊喜吗?他尽量往好处想。

此刻他正半蹲在行李箱边,拿着清单核对。

其实他拨这个视频,是想问问夏满,需要他从国内带些什么东西过去。

但夏满挂那么快,他来不及问。

“霖久,”闻荷推开门,“收拾好东西了吗?”

“差不多了,”闻霖久抬头看向她,“有要我带的东西吗?”

“有。”

她摇了摇手里的东西。

每年年底,闻家都会请人上门,打造一些金器首饰之类的,保家人富贵平安。

除了那老套的几样东西外,大家还会打一些私人要的东西。

闻荷打了一对金哨子。

她笑道:“来,我给你系上。”

闻霖久半蹲着,将手给她,看她用红绳将那小巧的金哨子戴上自己的手腕。

“还有一只,你帮我给夏满。”

“他过年会回家的,你自己给。”

“不行,你这次给他。”

闻霖久沉默,将手收回去,不肯给她。

闻荷把红色小盒子放进他行李箱中,“我放这儿了,别丢了,丢了就没了。”

闻霖久不语。

闻荷薅了一把他脑袋,“你打了什么?”

“胸针,还有摆件。”

闻霖久打了一套小熊胸针,另拿了一对珊瑚摆件。

珊瑚摆件是送去夏满父母那儿的,虽然也是非常贵重的东西,但他不说的话,二老也看不出来,不会像送金银器物那样隆重。

小熊胸针是给夏满的,但打完之后再看,发觉实在有些幼稚,他打算放在夏满的抽屉里,等他自己发现。

闻荷:“不幼稚,对夏满刚刚好。”

闻霖久忍俊不禁。

闻荷看看时间,“我去公司,晚上估计不回,你出门前和外公说声,跨年他准备了年夜饭,告诉他你不回来。”

“好。”

闻荷走开。

闻霖久自己在房间中,猫跑了过来,把脑袋放在他手掌下蹭。

这猫每天会有个半小时来亲人,眼下属于超额部分。

闻霖久把她抱起来,揉了揉脖子上的毛。

他转头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有个未接电话。

他拨回去,没人接,但有一条来自维克多的未读信息:

【willam,你们已经到诊所了吗?我在渥太华,这里真是太乱了,我弟弟和继父又打起来了。】

彭莎莎再次接到闻霖久的电话时,正被夏满威胁要加码,不止一个月,要三个月不和她说话。

她只能硬着头皮对电话那边说:“什么?夏满好好的呀,我们在酒店呢。”

“怎么会生病呢,这酒店的无边泳池可好了,夏满在里头玩呢,才没接着你电话,你别想那么多啦,这周放圣诞假,想想去哪儿玩。”

“……”

那边安静了片刻。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

闻霖久面无表情,当即起身朝外走去。

家中正热闹,闻涛声和妻子今天没住平层,一起抱了孩子回来,他们在拍卖会拍了两个花瓶,让拍卖行的人送来,现在在找位置放。

看见他,闻涛声招手:“霖久,快来看看放哪里好……”

闻霖久目不斜视,径直下楼。

管家飞快的到他身边,“小久,怎么拎着箱子?”

“现在立刻改航线,我要飞梅兰克。”

“啊?不是后天才……”瞥见闻霖久的脸色,管家住了嘴。

“我这就去办。”

闻涛声站在走廊上,拍卖行的人抱着花瓶,神情各异,看着闻霖久匆匆的推门离开。

他夫人低声埋怨:“你难得回来一趟,这孩子……”

“继续吧,”他收回目光,淡淡的说。

闻霖久阔步离去。

在一片圣诞气氛中,梅兰克开始下大雪。

雪花纷纷扬扬,将树木、屋顶都覆盖成一片白。

但气氛并不因此而冷下来半分,这个时间,洋人们洋溢着过年的气氛,四处张灯结彩,挂上了红色的圣诞老公公。

夏满打完针之后,在走廊上散步,看见护士小姐在组装圣诞树。

他很感兴趣,在旁边看啊看,像观棋的老大爷。

护士小姐邀请他加入,那圣诞树很大,有夏满这么高,组装好主体之后,还有很多饰品挂件,由人一件一件的挂上。

这一层的员工都聚过来了,装饰圣诞树、聊天、分甜点吃。

夏满在他们中间,时不时跟着哈哈大笑。

那个亚裔小孩也从病房跑了出来,怯生生的躲在墙角,很想加入的模样。

夏满瞥见她,走上前,想要带她一起。

“哥哥,我认识你,”小孩字正腔圆的说华夏话,“我看过你的电视。”

夏满:“哦哟。”

“谢谢你愿意救我,我会以你为榜样,以后也当一名演员。”

“重说,”夏满给她一板栗。

小孩震惊的捂住额头。

“不要讨好我,你想当什么是你自己的事。”

“我想当医生。”

夏满又把手抬起来。

“好吧好吧,”小孩捂住脸蛋,“我想开挖掘机!挖掘机好帅!”

夏满扑哧一笑。

“你看你也笑我,”小孩瘪着嘴,“你们都笑我。”

“我笑你你就不开啦?我看你不是真的喜欢开挖掘机。”

“我喜欢!我就要开!”

夏满弯起眼睛,轻柔的摸了摸她的脸:“那就说好了,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要去做。”

“嗯!”

夏满站起身,牵着她,往人群里走去。

不远处,顾重山站在那里,默然不语。

次日,正式进行集采。

静脉连接到血细胞分离机,不怎么疼,只有一点点酸胀,都在忍受范围内。

时间略有些长,夏满无聊,和旁边的护士小姐说起话来。

这位护士小姐看过他好几场话剧,从莎翁戏到大唐公主,还翻出他以前拍的电视剧来看,属于刚入坑的新粉一枚。

夏满答应抽完血就给她签名。

时间过了两个小时,夏满抬头看钟……闻霖久应该不会这会儿打电话来吧。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黑色跑车在门口空地漂移刹停,在雪地中留下深深的轮胎印记。

车门抬起,高大的男人快步走出,抬头看了一眼梅兰克诊所的牌子,随即迅速朝里跑去。

引得一众路人纷纷侧目。

“闻先生您慢点,我跟不上了……”

“告诉我几楼。”

“我看看,今天的脊髓肿瘤切除……是303手术室。”

接待的员工说话的一瞬间,闻霖久便跃上楼梯,衣角被行走时的风吹鼓,表情十分严肃焦急。

再一眨眼,他人就没了。

员工懵逼。

闻霖久大步走到集采手术室外,走廊上,几人在等。

多少有些担心,彭莎莎前后踱步,有点焦虑。

而顾重山背靠墙壁,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夏满进去多久了?”

“闻……”彭莎莎震惊,“你、你、你怎么来了!”

“多久了?”

“两、两个小时。”

彭莎莎脚底打滑,很想溜号。

“为什么,”闻霖久面沉如水,“为什么手术要瞒着我。”

“如果你自己够上心的话,谁能瞒你,”顾重山的声音响起。

他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眸,冷冷的,“再来晚些,夏满都出手术室了,你可真是一个称职的男朋友。”

第78章

彭莎莎脚底不滑了,一个转头,骂的噼里啪啦:“你搁那儿说什么呢?不是你脑子有病硬要抓夏满去医院能有这么一出——”

砰。

拳头到肉,力道很大,发出了一声闷响。

顾重山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他朝后踉跄两步,后背抵靠着坚硬的墙壁。

他侧着头,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沫。

彭莎莎住嘴,瞪大眼睛。

只见闻霖久继续上前,拎起顾重山的领口,重重的向墙上掼。

□□和墙壁碰撞的声音在走廊之中回响。

顾重山咳起嗽来,忍着剧痛。

“我不跟你动手,夏满还在里面……”

于是又是一拳,落在了他脸上。

闻霖久面无表情,“我最讨厌戏多的人,尤其是你这样的。”

“夏满对你诸多容忍,不代表我也会,不然你真以为这个世界是绕着你转的,”闻霖久用力捏住他的下巴,看那平素披满精英主义伪装的脸一点点裂开,“顾重山,有一天你输光一切,要去街上乞讨的时候,你还有没有这种自信?”

“你——”

闻霖久一字一句:“我没有在威胁你,这是预告。”

话毕,闻霖久将他往地上一甩,松开手,像沾了脏东西似的。

顾重山靠着墙壁,扶住脑袋,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应该是被打的轻微脑震荡了。

闻霖久不屑看他,走去旁边,问彭莎莎夏满的情况,请她将这几天的细节如实道来。

彭莎莎说了一些,没有隐瞒。

提到配型过程时,闻霖久皱起眉来。

正待要再往细处问——

“闻霖久。”

“你……咳咳咳,”顾重山一边咳嗽,一边踉跄站起来。

“你为什么发那么大火?是因为我说中了吗。”

“在你的家人和夏满之间,你做出了你的选择,你没有把他放在第一位,我有说错吗……”

“你离开了他,放弃了他,你还以为这是两全之策,可万一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万一他生了很重的病,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明明快要咳出血来,眼前也全是星星,顾重山却还在自言自语。

他是和闻霖久说,也是和他自己说。

渐渐的,竟然双目发红,险些掉下眼泪来。

“顾、顾重山?”彭莎莎小心的叫了他两声。

他的表现让人有点害怕,感觉不太正常的样子。

闻霖久冷冷的眯起眼睛,打量这尊荣。

都是男人,怎么会看不懂……

闻霖久没有废话,给了他两巴掌。

清脆的响声和脸上的疼让顾重山清醒了一些。

闻霖久拎着他,一字一句:“顾重山,我警告你,不要肖想你不该想的。”

顾重山双目茫然。

闻霖久:“你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谁和你靠的近谁倒霉。”

这评价比顾重山对他说的更加中肯,更加客观。

不能说他没用心,他其实也投入了许多感情,对人好时非常好,让人无法自拔,不然别人也不是傻子、受虐狂,会掉进这样的陷阱里。

但是他,在感情里反反复复,和他有瓜葛的每一个人都受到伤害。

这种就是感情世界里的有害垃圾。

顾重山茫然无话,如神魂出窍。

闻霖久扭过头去,朝外道:“来两个保安,把他带走。”

保安飞快进来,将顾重山架出去。把清净留给了闻霖久。

闻霖久摸着椅子缓缓坐下,过了很久,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彭莎莎有些被触动,跑去找了矿泉水递给他。

“不用,”闻霖久摆手,“喝不下。”

于是二人安静的等,没有做其他事情。

又过了两个小时,前方集采室的门顶上,代表通行的灯由红转绿。

闻霖久腾的站起来,几步上前。

一小会儿,夏满坐着轮椅出来。

他挺有精神的,还叽里呱啦的和护士说话,说到一半,余光中纳入一道熟悉的声音,他瞬间消声,震惊的扭头。

“闻……”

才吐出一个字,便被人一把抱住。

高大的男人半跪在地,头轻轻埋在他肩膀上,不敢使力,像拥着一个玻璃水晶做的人。

夏满忍不住抬手一抹,发现自己脖颈处竟然有些濡湿。

他为之一怔。

心中转过千百种念头和情绪,夏满放轻嗓音,摸了摸闻霖久的头发。

“不怕,我在这儿呢。”

医护人员送夏满回病房,测了一下指标,之后,所有人都识趣离开,只留下夏满,以及沉默的守在他身边的闻霖久。

关了门。

闻霖久调好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到夏满身边。

“不喝,”夏满张开手,“快让我再抱抱你。”

闻霖久却轻轻别开头,固执将水递到他嘴边。

夏满只好抿了一口。

下巴沾湿,闻霖久用大拇指给他轻轻的擦拭。

夏满垂下眸子,眼珠子跟着闻霖久转,轻轻“嗯?”了一声。

“来的时候,”闻霖久终于开口,声音浓重沙哑,“我以为是你出事了。”

他当时的感受真的可以用五内俱焚来形容。

他用最快的速度到机场,联系另一架当时有飞行任务的飞机赶来。

他在机上坐立不安,恨不得自己长出翅膀来。

那是他人生迄今为止最漫长的一段时间,几乎有一百年那样难熬。

直到获得更多信息,直到见到夏满。

他在这两天里,明白了什么是失而复得。

夏满低头亲他额头、眉眼,“我说,你是不是傻。”

夏满也猜到他闹误会了,不然哪能急成那个样子。

采个血不用掉金豆豆吧。

“我好好的呢,你看,”夏满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个圈,冲他笑,有点儿展示羽毛的感觉。

闻霖久把他拉回怀里,让他坐好,“抽那么多血,也好不到哪里去,还不告诉我,你想吓死谁。”

“我告诉你你肯定不让,你是小气鬼。”

闻霖久有点被气笑,但又笑不出来。

“好,我小气,你大方。”

“你不小气,”夏满亲他嘴巴,“你对我大方。”

闻霖久被他绕口令磨的没办法,叹着气把他抱着,夏满伸手手在他背后一下一下的顺毛。

“不要生气哦,对不起,我如果知道会吓着你,我一定不会这样做。”

“满满,”闻霖久轻声,“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好啊,圣诞有两周假呢。”

“我是说,你跟我回去。”

“你在拍的、想拍的戏,我都请他们来国内工作,我让律师帮忙,把我妈妈给我的信托账户打开,撬动一笔资金,和CA谈收购,这样办事就方便很多,你能拍戏,也能呆在我身边,让我陪着你、照顾你。”

CA是一家国际影视巨头公司,A国影视圈一半人都在他们手里讨饭,他们最近亏损的财报很不好看,但要买下人家也太……夏满头顶缓缓地冒出一个“啊?”

至于吗,这放古代他也是昏君里面排一二名的那种吧。

夏满把他往外推了推,认真看他,捏了捏他脸:“怎么啦,你吓成这个样子了?”

“好吗?”

那当然是不好啊,他是来当演员不是来当妖妃的!

“没必要的,你多陪闻荷姐是应该的,很想我的话,我今年就少接一点戏回来陪你好了,我打算演到六十岁退休呢,顶多到时候再延期一年。”

“我是怕,”闻霖久握住他手,低声说,“我怕我们没有那么多年。”

夏满有点迷,“啊?为什么没有?”

“……”

“?”

他看着闻霖久。

闻霖久也看着他。

“……………………………………”

一些可疑的蛛丝马迹在脑海爬出来。

夏满试探:“你的意思是?能更精准一点吗?”

闻霖久:“……?”他现下是和夏满一样的问题,简称:我还想问你呢。

如果两人身后有BGM,那现在应该是高潮之中戛然而止,并呈现一种全场卡带的场景。

夏满:“那个,我问一下,现在你拿的剧本是你会病死,还是我会病死?”

闻霖久:“……”

夏满脑子里这一刻哗啦哗啦哗啦的闪画面。

两人第一次相见,在异国的街道上,金灿灿的阳光下,餐厅之中,瑞德拉说夏满身体不好,闻霖久向他投来一眼。

素味平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闻霖久,臭着脸给他提了大包小包,将三层的小洋楼上上下下打扫了个遍。

在夜晚的街道相逢,闻霖久把喝的醉醺醺的他拎起来,塞回家中。

那沙发上,他想着原定的剧情线,吐出支离破碎的醉话,说他不想死,闻霖久顿住脚步,为他盖上毯子,守了他很久很久。

他不打招呼,去和朋友开派对,闻霖久心急如焚,找急诊、找熟人,终于在热闹的派对里找到他,想要责怪他,但被他随便撒撒娇、装傻充愣糊弄了过去,无奈又宽容的陪他一起呆到很晚。

闻荷手术在即,在机场里,他那一句“我不想你也……”,是说不想他也像这样离开,要从生离到死别。

闻霖久的犹豫,闻霖久的小心翼翼,闻霖久的全情投入,每一个神情,每一次选择,都浮出了水面。

或者画面再往前拨动。

他们真正的第一次相见。

黑夜里的露台,铁网切割了天空。

他让他落了地。

从那天开始,属于他夏满一个人的,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来到他身边。

夏满怔怔然:“就是说,在才认识我的时候,如、如果,我马上要死了,我要得癌症了,你也会和我在一起吗?”

他的“如果”,让闻霖久呆若木鸡。

而后是真正的如释重负。

他把夏满紧紧抱在身体里。

夏满内心的震动难以言表,他无法控制自己,热泪在脸上滚着:

“我、我太笨了,你每天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你是这样子爱我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第79章

“我约会再也不迟到了,我也不赖床了,我去遛狗,我给大白洗澡。”

“我、我还学做饭,以后我给你做饭,”夏满被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我每天给你做不一样的菜,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和辣的,我不吃了,以后都吃你喜欢的。”

“碗,碗也是我洗。”

闻霖久忍了又忍,亲亲他的眼泪,是咸的,低笑:“我对你这么好,不是让你来谋害我的。”

“不是的,”夏满吸吸鼻子,“我能学好的,我没有那么笨手笨脚,我、对不起,我向你坦白,以前我有好多时候是故意搞砸的,我就是想耍赖让你做。”

“…………”闻霖久:“真的假的?”

夏满:“对不起!”

闻霖久:“我在家里一堆菲佣司机保镖工人,走出去圈子里的人也都敬我一尺,我以为你生了重病,想亲自照顾你,让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舒舒服服的的。”

夏满双手抱头:“我都是在网上学的……”

闻霖久额角青筋微突。

“我以后不看了那个博主了……”

闻霖久按了按太阳穴:“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要看!”

“知道知道,不过我也不是都骗你,有一半时候是真的不会。”

“别找补了。”

“……哦,”夏满闭嘴。

他又泪眼朦胧的抬头,仔仔细细的看男朋友的表情。

没有生气,没有要发他脾气的意思。

夏满更愧疚了,他感觉这辈子不会再有更愧疚的时刻了,上次揍错大白害它(装)瘸三天的愧疚不及这次愧疚的十万分之一!

夏满讨好:“你赶来的路上吃了东西吗?我现在就给你煮一碗面好不好,我呆过的剧组都说我方便面煮的好。”

“……”看来不会做饭不是骗人的。

夏满还真挣扎着起身,要去给他煮面。

他撑着闻霖久的肩膀站起来,但立刻被按住。

“刚抽完血还折腾!”闻霖久训他,“说那一堆要干嘛干嘛的大话,也不知道能践行几天,还不如现在给我听话点!”

夏满委屈巴巴的。“好吧,那现在要我干嘛?”

“去躺好。”

“哦……”

夏满躺去病床上,被被子裹起来,双手握着被子边缘,露出脑袋,眼巴巴的盯着闻霖久。

“手收进去。”

收了进去。

闻霖久给他掖被子,又拍拍他:“过去点儿。”

夏满包着被子,像毛毛虫一样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块地方。

闻霖久合衣躺了上去。

那床朝他这边塌下去一点点。

夏满眨了眨眼睛,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望着他。

大手从旁伸出,捂住他的眼睛。

眼前只剩黑暗,耳边响起低沉带着倦的男声:“我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现在听话陪我睡觉。”

这样单纯朴实无华的要求,夏满自然能满足他。

“好。”

夏满闭上眼睛,眼睫毛在闻霖久手心挠过去,有点痒痒的。

闻霖久勾了勾唇,就这么搂着他,也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变的平稳匀称,胸膛轻轻的起伏。

夏满悄悄的睁眼睛,看闻霖久。

他男朋友欸,以为他生病,每天像演韩剧一样照顾他,虽然两人谈的同一段恋爱,但硬是搞出了两种画风。

不愧是他啊,人设从头贯彻到尾巴,约滑雪、点菜不长嘴就算了,现在还备了个大的等着……

小时候一定也是个傲娇可爱的小屁孩。

夏满忍笑,过去在他嘴巴上亲了一下。

“干什么偷亲我。”

冷不丁,闻霖久声音响起来。

夏满做贼不心虚,“你没睡着呀……我亲亲你,看你是不是真的长了嘴……啊!别拧我!”

闻霖久在他脸上拧了一把。

“睡觉!”

夏满一秒闭眼,趴在他胸膛上,发出“啊我睡着了”的声音。

闻霖久忍俊不禁。

一路来绷紧的神经在此刻得到放松,淡淡的馨香传入鼻腔,他被温暖包裹,渐渐睡去。

……

没用多久,夏满完全恢复,可以离开梅兰克诊所。

接受捐赠的小孩也手术成功,全家都对他感激涕零,得知他要走,夫妇二人想来见他。

夏满自然是拒绝。

二人亦未纠缠。

那位父亲向道德委员会提交了自己的情况,夏满出院时,他已经被革职,并得到数年的职业禁入。

他并无怨言,在夏满的病房门外,深深鞠躬。

夏满和闻霖久回到湖边小楼里。

他拍戏时带了一堆行李,回来后潦草的堆在房子里,没有收拾,因此闻霖久回来的第一件事情,是替他将衣服都拿出来洗晒。

夏满搬着小凳子在旁边,看他干家务。

闻霖久一边整理衣物,一边背对着夏满碎碎念,和他说国内的情况。

他说集团里内斗白热化,闻荷请到了闺蜜方无晴助阵,打的闻涛声节节败退,说闻涛声已经和妻子搬去外面住,那个他熟悉、从小长大的家里现在都只剩下他姐姐和几个他妈妈在时就请到的阿姨。

还说自己在夏满拍戏期间,又独自去了他父母那儿拜访,和他们吃了晚饭,他们把他送的珊瑚摆件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夏满转头看看他们的白顶小楼,忽然生出一种时光平淡、岁月悠长的感觉。

闻霖久这时说到了假期安排:“……我们假期就住这里,不去岛上了,你找找看,近处有没有什么地方是你喜欢的。”

夏满嘴甜:“和你去哪里都喜欢。”

“别来这套,做攻略,别偷懒。”

“你怎么这么想我,”夏满哼了一声,“不就是做攻略,我做就我做。”

闻霖久给他比了四个手指。

夏满:“?”

“你回来听话了四天。”

闻霖久:“我以后都听话,我做饭洗碗,我再也不赖床了……”

夏满捂耳朵,“好了好了!你怎么破坏气氛,我刚才想说的话都差点被你搞忘了!”

闻霖久轻笑。

他将最后一件衣服挂好,俯身捏了捏夏满的耳朵,“说了别跟过来,外面冷,耳朵冻红了。”

闻霖久用手捂住他双耳,传递手心的暖意。

夏满被他裹的很严实,戴了针织帽子、穿了面包服,红红的鼻头露在外面,像一个年画瓷娃娃。

睁着杏仁眼,夏满盯着闻霖久看。

闻霖久浅浅勾唇:“好看吗?”

夏满说:“我们结婚好不好。”

闻霖久一怔。

夏满向他微笑:“让我来做你的家人。”

微风吹拂,床单、衣服在阳光下飘起。

草坪青翠,一些花儿凋谢,一些花儿在冬季盛开。

不远处湖面如镜,雪山金灿灿的,像是油画一般。

米娅雪山有着神庙的传说,到过那里的人,心中所愿都会一一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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