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地铁不该建在乱葬岗。

出了站台后,阿瑞拉有那么一秒钟怀疑自己刚刚上的是吉卜力列车,纵观遍野,数百万具尸骸堆成栉比鳞次的尸山,哪怕法国的万尸洞也望尘不及。

灰烬随着气流打转,其余二人同样震撼,这非人为的景象称不上吸引,反而勾连灵魂最深处的恐惧,双眼疯狂吸纳所见的每一具白骨,一时间,几乎忘却呼吸,不能拔地离开。

俩人同时感受到后背被谁拍了下,极具吸引力的金黄瞳孔咕涌出讳莫如深的意味,修女面无表情开口:“当心了,测试还没结束,别被牵着鼻子跑。”

杰森的嘴角蓦地收紧,又在阿瑞拉的注视下松弛抚平,用最寻常不过的口吻,打趣:“你是带我们来这儿旅行的导游?”

阿瑞拉并没注意到青年试探的目的。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修女用手指捻开被汗水黏在一起的额发,慢悠悠反问,“为什么进入隧道后我们三人几乎同时睡着了,以你们的情况,肯定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不是吗?”

提姆表情稍作阴沉,在危机中睡过去这种事要是被布鲁斯知道了,绝对会重新给他制定一份训练计划。经历过这么多次稻草人的化学攻击,换作打不过稻草人的迪克可能还会中招,但红罗宾不可能会丝毫意识不到。

红罗宾问出猜测:“是魔法?”tiqi.org 草莓小说网

她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杰森翻了个白眼略表无语,“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智多星。”

阿瑞拉也不计较神父的冷嘲热讽,并不是她秘而不宣,而是的确不知情,先前他们三人在地铁里睡过去,若非阿奇叫醒她,等待他们的便是睡梦中。

“我只是有种预感,你们想想,这座城市早就失去电力供应,我们到后才启动的列车绝不会是奇迹,再说,那帮怪物明显要把我们往这儿赶,我更倾向于,这一切都具有目的性,幕后操控者就是想把我们送到他面前。”

金发女的眉宇封着踌躇,仿佛正在经历思想斗争,直到红罗宾提出带有催促的鼓励:

“你尽管说,别怕猜错,错误也是导向成功的实践要领。”

得到肯定,她再次开口:“你们看过饥饿的游戏吗?往往挑战者都需要接受各种试炼才抵达终点——我们经历了肉-体上的试炼,证明可以在猎杀中活下来,现在也该轮到精神了吧。”

红罗宾无奈地压下眉毛,嘴唇微张正欲发言,阿瑞拉立刻火急火燎打断:“停停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你也没法反驳我不是?艺术创作是基于现实的啊小红鸟。”

他已经是第三次吐槽她把电影当真了,阿瑞拉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在擅长的领域上他们肯定比自己厉害得多,但总不能抹杀她提出可能性呀,这是不道德的。

红头罩却突然发难。

“你有没有意识到,我们之所以在这儿还有个原因。”

阿瑞拉眨眨眼,“什么?”

“……是你带我们来这儿的,忘性宝宝,”青年翘起唇角,从修女脸上一瞬不移,似笑非笑,“还记得吗?”

红罗宾露-出好奇的眼神投向她,后者吐了口气,“相信我,我比你们都想知道是不是被坑了。”

[他在套你话。]

听见熟悉的声音,阿瑞拉略有惊讶,“你终于醒了。”

自从列车叫醒她过后,阿奇俨如拔掉了网线,这个系统恨不得二十四小时在脑子里开派对,突然这么安静这么久都有些不习惯。

她满不在意哼哼俩声:“多正常,红罗宾就没哪次不在套我话。”

[我是说我们的神父。]

阿瑞拉顿时纳罕,她还以为以红头罩的风格,比起虚与委蛇,他更会开门见山直击痼疾,未曾想他也有这样的一面,幸而还有口头协议,小鸟们只要还想出去,就必须委托她。

这倒是有点好奇传说中的那位都市怪咖了,究竟得是多龟毛才能让他的同伴有样学样,阿瑞拉拽了拽领口,肯尼的套头衫不属于她素日爱穿的versize,套在修女服外面竟然有点勒,考虑到这个地方见鬼的危险性,这个抱怨便化作妥协。

“走吧,孤山就在眼前,该去屠龙了。”

红头罩极其串戏地引用霍比特人,修女跟在后面爬尸山一边腹诽,“请别侮辱我心目中的神作,托尔金听了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拿拐杖揍你的。”

显然的,爬尸堆是个技术活。

没完全压实的骨山委实难以提供支撑点,阿瑞拉总是扯掉哪位可怜虫的肋骨,几次功亏一篑跌入谷底,起初俩位小鸟还与她半斤八两,但很快便摸到诀窍,爬行速度媲美壁虎。

好在他们的良心不曾忘记临时队友的存在,待她第五次摔个屁-股蛋时,小红鸟终于看不下去,指导了她几句。

后半程,阿瑞拉爬得提醒吊胆,手指努力扒拉压实的骨骸,仿佛回到童年时从卧室窗外的大树溜出门去的日子。

小时候练琴,祖母便坐在轮椅上监视,手里的短木杖好比老人延伸的手臂,一下下敲上手心犹如节拍器,流出的动静化作一只黑色塑料袋,无情地套上听者的脑袋,栓紧脖子榨-干肺叶最后的空气。

每逢拉错音,老人延长的手就会冲她的手背咬来。

有一次打得狠了,混着鼻血的提琴摔进地板。

记忆中,那次祖母发了很大的火,把孙女的头发当成出气筒,拔稻草似的干脆利落,让她变成一只小陀螺,在祖母的手底下转啊转,尖叫个不停。

后来,卧室前的树悄无声息高过窗户,阿瑞拉生平第一次实践逃跑的念头。

小女孩幻想自己长出天使的翅膀,跪上窗台,翅膀伸向月亮。加州的阳光把坏木头晒得又干又脆,并不是天使的倒霉虫重重摔进人间的泥巴里,磕得头破血流,在救护车的嘶叫里被送进了医院。

头皮缝了八针,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在消毒水味中散发出无形的恶臭,好像它永远都不会好了。

来上药的护士躲躲闪闪告诉她,病房楼下的停尸间,躺着同天被送进来的祖父。

滋生的罪恶感就像是海水里的气泡,霎时间,胶附张向光明的四肢,带着躯壳深深沉进暗无天日的海底。

葬礼后,工人将窗户缝上了,也将她的月亮缝了起来。

祖母说,祖母的“节拍器”是祖父的心跳,倘若她停下来,祖父便会彻底死去。阿瑞拉日复一日地练着琴,祖父的心跳就像是钢琴沉闷跨越的黑键,机械、苍白、平静,亦是课本上的圆周率。

望不见最后一个数字,休无止境。

哪怕来到哥谭,“心跳”却从未消停,她仿佛在眼前的白骨里看出了祖父的脸,不同于祖母时常责备的眼神,老人的双眼死寂一般,切切照进她的眼里。

杰森忽然觉得胸口猛地抽跳,带着某种不祥的预感,他低下头,阿瑞拉不知道为什么停在原地,眼睫微微颤-抖,仿佛脱力,身体在灰雨中摇摇晃晃。

唤了俩声也叫不回修女的意识,只见她恍然整个身体朝后仰,神父立即让半个身体落空,手臂绷出发硎般流利的线条。

他本能抓住对方的手腕,嗓子蓦然拔干,撕裂出恶狠的声线:

“你-他-妈在发什么疯!?”

这个高度摔下去,非死即伤,杰森想不到任何理由能促使阿瑞拉鬼使神差。

青年的怒吼盛着满满当当的愤懑,阿瑞拉如梦初醒地眨了俩瞬,双眼里的迷茫犹存,好半晌才讷讷开口:“我刚刚好像——”尾音在渐渐苏醒的理智亡佚,修女唇角嗡地收紧,摇摇头,“不,没什么。”

她要是实话实说自己有幻听历史,还不被对方当成疯子来看待。

她打定主意不肯透露半点,青年像是一只小兽,浑身的气焰欲要发作,却在对方灰白的脸色下消弭,他不耐地咋舌,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这姑娘不太对劲,手指无意识收紧,生怕一撒手她就能滚下去。

“你们没事吧?”

上头传来红罗宾的询问,杰森吐了口气,抬头目测了下距离顶点的高度,估算了下对方的体重,“别动,我把你丢上去。”

“什么!??等等——”

随着视野高速变换,剩下的话变成了惨叫,她的身体陡然腾空,四肢不受控制,连红罗宾的身影都没看清楚,倏地摔进骨堆骨碌碌滚了俩圈,脸和腰相继发出惊魂动魄的痛楚。

“扑哧!”什么被划破的动静。

阿瑞拉狼狈地从地上翻坐起身,嘴里好像生啃了只鱼内脏,半个身体都是麻的,她合理怀疑陶德在公报私仇,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方式报复她。

她准备仰天破口大骂,要和那个癔症青年好好论道论道。

“你别动!”

阿瑞拉下意识抬头追寻声源。

刚爬上来的红罗宾满脸焦急,颤-抖的蓝眼睛里,她见到自己的红色卫衣上突兀地扎着一根白骨,就像是烧烤架上炙烤得滋滋冒油的骨肉相连。

哪位兄弟这么客气,初次见面就送她一根肋骨做见面礼?

红罗宾几乎用了他最快的速度赶到她身边,还没开口,金发女率先吐了口血,反射性捂住嘴唇,另一只手则够向骨头,刚圈住光滑的平面就被人一把捉住手腕。

少年的脸色相当难看。

“别拔出来,”他的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语气在急促与责怪之间,“你都吐血了女士!能不能有点常识?”

吐血往往都和伤及内脏脱不了干系,提姆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这么倒霉,大红从来不在细节出错,让她挨着地面滚俩圈卸力,偏偏就有这么个不长眼的肋骨刚好长在那儿。

修女紧接又呕出口血,温热被织物贪-婪地吸进线布,一时间两种颜色分不清彼此,仿佛都来自同个染缸,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一道厚实的阴影将二人遮挡大半,似一种无声的压迫。

她的右手揪住领口,亟待空气滑进气管,模模糊糊对上红头罩的双眼。

再硬核的硬汉眼神都是不会骗人的,他明显吓了一跳,站在原地踌躇不前,比起无动于衷,更像是天塌下来一般,身心受到深深的自责。

阿瑞拉敏锐地尝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内疚,故意在神父接近时用血糊糊的手掌在对方手背上装作不经意擦了一下,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

他的体温烧得滚烫,就像是勃发的艾雅法拉火山。

其实也不怎么疼,不如说要不是因为红罗宾,她可能都不会这么快注意到受伤了,自从醒来后,她就对疼痛不是很敏-感,本以为这俩人是不是给她打了药,现在想来恐怕是系统给她的小魔法。

阿瑞拉在心底乐不可支。

她之前还在思考,出去前该怎么做才能利用陶德的愧疚帮忙摆平企鹅人,想破脑袋,没想到天赐良机。

【肯尼的套头衫】被动debuff会让她喝水都塞牙,走路都能被绊三次,偏偏给倒霉的陶德先生撞上。

这下好了,这俩蝙蝠自己就把逻辑捋顺,以为失手了才酿成惨祸。

红头罩拿出收在裤袋里的肾上腺素,对着她的胳膊就是一推到底,阿瑞拉假装吃痛,龇牙咧嘴地干嚎俩句,秀出毕身所学的演技角逐奥斯卡,仿佛回到高中时班上女生拍短视频的时光。

兴许是因为激素的缘故,阿瑞拉感觉身体越来越热,她用袖子抹了把嘴唇,省得真串场到鬼修女,“你这哪儿来的?”

俩个义警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分别摁住她的肩膀和插-进身体的肋骨,瞧架势估计是打算直接掰断骨头。红罗宾用了点力气,指关节微微泛白,一-大一小默契得好像合作掰断过无数人的骨头。

陶德眼也不抬,“药店,这能让你止血,忍一忍。”

“那你可真是——呃!”

这下是真的感觉到不对劲了,大略戳到膀胱,她差点尿裤子,窘迫感使修女推开陶德的肩膀,撕去裙子的下摆草草包了俩圈。

要知道这种伤基本就等于半身不遂,不去医院处理做任何都是白搭……但愿一会儿别再有什么怪物追击战了,就这个状态半路死掉,复活后和哪个骨头大兄弟相拥而寝也未可知。

简直应征她所想,瞌睡来了送枕头,十步左右的距离,一个瘦弱的男孩身影若隐若现。

他身高尚不及腰,浅棕色的皮肤在白骨堆中扎眼而古怪,一双绿眼睛正如游蛇般鬼魅,冰冷得舔舐着每一寸肌肤,带着无机质的色泽冷静地将他们三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终定格在阿瑞拉身上。

“你终于来救我了。”

男孩说。

与此同时,任务面板猛地跳出进度更新。

【帮助比尔找到儿子(已完成)】

【任务详细:可怜的小羊羔,到底如何走到家破-身亡。】

【任务奖励:杰克的斧头、知名度+300】

【新任务发布】

【逃离噩梦】

【任务详细:撒旦问上帝,父亲啊,您为什么要如此狠心将我关在这里?】

【任务奖励:轴愕(Raw Shcks)】

阿瑞拉:“……”

费那么大周章就只是为了刷个脸?这和你uber下了外卖订单,结果骑手到了你家楼下提前点送达,然后带着你的餐去送下一单有什么区别。

有病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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