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别怪我没提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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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的小窗外,后院的回廊前,种着一棵丁香树,现在这个季节,花肯定是没开的,只有几根歪七扭八的光杆木头插在地上,那树杈翻滚折叠,一会儿朝天一会儿朝地,走向难预料,按理来说应该是丑的。

——按理说应该是丑的,但长在这里却很合适。

尤其是那一根主干,上下均匀,从刁钻的角度冒出,出土没多久便向后仰面而倒,配上上梢杂乱的细枝,像是位永远在下腰的曼妙女郎。

如果你是游走在院落中的衙役,那眼前画面便如此般姣好;如果你是房顶上的泥瓦匠,那楼下风景自也是无限好;可如果你不幸站在牢房中,只能通过那一扇小窗,配合着窗棱上的栏杆,越过满院刑具看向后院的丁香树,那就会变成一个被拦腰插死在刀山上的罪恶女神,用自己惨烈的下场警告你——还不说实话吗?

特定的风景只会在特定的位置出现。

入府来,瞎子几番觉得那树不会是被什么人故意种在那里的吧?一棵光秃秃的丑陋丁香树,春日盛开时如开水般白淡,怎么就偏偏在冬日的衙门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对此,最年长的老衙役也解释过很多遍了——“没有,没有……你看这院子里的人,哪个像是会观察到如此细致的?”

小衙役在对着镜子抠牙,小姜趴在草丛里抓蚂蚱,张师爷盖着帽子在回廊上打呼噜……

只不过,话虽然是这么说,衙门众人对这间牢房依旧是有特别的期待的,很多年来,几乎所有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的罪犯都是在这里吃下最后一顿断头饭。

只可惜强手终遇劲敌,真正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的罪犯,是不会被一副风景画吓住的,他会选择亲手将插在罪恶女神腰间的刀山拔掉——撬开窗棱下的铁锁,然后自己爬出去。

窗外明月高挂,风景依旧。手里是已经被卸掉的窗棱,脚边是牛大奔的尸体,瞎子实在笑不出来。

那日与刘贵枝商量了未来的打算,瞎子回来便向衙门提出了请辞。

这些年在衙门瞎子明面上是个厨子,实际也是个厨子。他虽眼睛不大好使,却实在做得一手好菜,为了他,不少衙役都爱上了晚归家的感觉,每天晚饭前,后院后厨前的空地上总有人在假装路过,全因这瞎子做菜只一条规矩,那便是任何人不得靠近后厨,想参观的一律得站在窗外。

闭着眼,抓鱼,剃鳞,掏肚,下锅煮。

闭着眼,下菜,抓盐,倒醋,收汁。

闭着眼,切猪肉,裹面糊,下油锅。

闭着眼,“滋啦滋啦”的声音不绝于耳,锅下火两尺高,另一个火口上,砂锅盖子被顶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一手捞鱼,一手捞肉,两铲一滑,鱼肉刚好入盘,瞎子深吸一口香气,确定盐没放少,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可惜院子里来回路过的衙役们,想到这是瞎子在衙门给大家做的最后一顿晚饭,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今天原本是瞎子在衙门的最后一天,在张师爷和老衙役的张罗下,衙役们准备在散班的空档为瞎子办一场欢送酒席。完成这一场酒席,平安走出那扇大门,瞎子在衙门的生活就算是“寿终正寝”了。

“寿终正寝?”听到瞎子如此形容自己在衙门的生活,小衙役喝下一整盅温酒,笑出了“嘎嘎”的鸭子声,接着一想这也是自己的生活,转而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难过的不是破案辛苦,难过的是眼前这个瞎子马上便要脱离苦海了,自己这顿酒醒了却还要去见嫌疑人。案子兜兜转转进行到现在,别说凶手没见影儿,就连袁幸运与范大成当晚行凶的动机都还是雾里的花,破案多日,进展说是原地踏步也不为过。

“你当真是会挑时候了……”想到这里,嘴里这口酒都变成了苦的,“老柴刚给我们找了这么一大滩活儿回来,你就要走了……”

说着,他回头望向吏司,那几间房间里,除了前日里正式抓捕归案的石海和牛大奔,还挤了不少叫不上名字的镇民,有与袁幸运一道助永慈寺修钟的几个苦力,还有不少平日里能通的“积极信徒”——与能通相熟或是和袁幸运相知——全都是为了那一句“肋下有伤”而来。

“一!二!三!撩!”

一排白花花的肋骨,从左到右一水儿看去,有伤的倒是不少,肋下有刀伤的却一个也没有。

这就是今天小衙役点卯的主要任务,可以预见的是,也将是他未来几日点卯的主要任务。

想象着那场景,瞎子忍不住低头笑了出来。

不过还好的是,这一天也不全是坏消息,一早上起来小姜便敲开了吏司的大门,带来了令众人都意想不到的惊喜——同样在医馆晕了十天,小和尚辰慧竟然醒了!

“我知道,奇迹,这简直是奇迹。”聊起这一段的时候,小衙役就快热泪盈眶了,好像他差点失去的是自己的亲儿子,“我本来都做好要和他告别的准备了,他快十天没吃喝了,郎中给的药每次也只能抿一小口,你们能想象吗?他的嘴唇和脸一样白,脸更是像死人一样紫,不比那时的范大成好多少,谁能想到范大成平日看着那么健壮都咽气了,他一个瘦瘦小小的和尚居然扛过来了!阎王爷,终于长了一次眼了!”

阎王爷……瞎子听着这话,脑中泛起地藏那双乌青的眼睛,如芒刺背,久久没有说话。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见瞎子点卯最后一天还在走神,小衙役不快。

“昂?”瞎子醒神,“昂……所以他人呢?”

小衙役依旧指指身后的吏司,“在里面呢,和石海牛大奔在一间,其他间都是人满为患,只有那一间相对清静,对他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比较友好。”

瞎子哭笑不得,“那还真难为你们替他考虑这么多……”

小衙役知瞎子是在担心辰慧的身体,耸耸肩膀,院子里办的是流水席,每个衙役来喝过一口酒便要离开,他便排在发酒碗队伍的最后一位,此刻已经喝了两轮,脸上泛红,“没办法,他到底和其他人不同,一晕就是这么多天,能通死了这么久,他还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明日一早,我们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

瞎子点点头表示理解,趁着小衙役说话的功夫,又往他前面的位置里塞了两个刚来讨酒喝的衙役,“那另一个呢?”,他问。

“另一个?”小衙役先是一愣,很快便又反应过来瞎子在说另一个和尚高震霆。柴有味发现了新的侦破方向,要寻找肋下中刀的可疑目标,高震霆虽已接受过盘问,却也理应重新接受调查。

然而不知为何,聊起如此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小衙役却有些迟疑,甚至放下了手里那盏他特意从家里翻出来的昂贵青花酒盅,“已经去请了,明天早上应该会来。”

“请”?瞎子意识到小衙役用了一个十分古怪的字眼,哪有衙门找嫌疑人用“请”的?

小衙役却摇摇头,莫名在嘴边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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